窗外的殘影飛速後退,坐了兩天一夜,綠皮火車終於到站了。
闊彆多年回到A市,陳京墨站在方角胡同口,發現巷子中央的那棵大榕樹似乎又長高了些。
一年一輪,包裹在粗糙樹皮下的環形年輪會留下歲月,將之刻印在一圈圈生長輪中。
人的記憶會模糊,而年輪卻不會。
路過那家曾經他和苟子常去的小賣鋪,陳京墨聽見了店裡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
擺在店門口的招牌破爛不堪,顏色灰撲撲的,不如以前那般光鮮。
“哎呀,陳家小子回來啦!”
手拿遙控器的小賣鋪阿姨似乎也發現了店外的人影,欣喜地招呼陳京墨進來坐坐。
婉拒掉女人的好意,陳京墨來到了苟得全的家。
緊閉的紅色鐵門落了把大鎖,院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陳京墨敲了兩下,一名老婦聞聲從旁邊走了出來。
“唉呀,小夥子彆敲了,苟家現在沒人兒。”
陳京墨微微一愣,“張奶奶?”
杵著根老榆木拐杖,頭發花白的老人端詳許久,才發現麵前的年輕人不就是巷尾陳家那小子嗎?
“原來是小京墨呀。”張奶奶笑嗬嗬道,“瞧我這眼睛,居然沒有認出來。”
陳京墨笑笑,張奶奶是苟子家的鄰居,小時候常常給他倆買棒冰,是方角胡同裡最受小孩子喜歡的老人。
“張奶奶,苟姨今天不在家嗎?”
“她.....”老人欲言又止,手中的榆木拐杖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小苟他沒有告訴你這事嗎?”
陳京墨搖搖頭,疑惑地看向老人。
“你苟姨兩年前便去世了。”張奶奶歎了口氣。
陳京墨指尖一顫,不敢置信地盯著麵前白發蒼蒼的老人。
“是得了癌走的,就在你去S市的第二年。”
“苟子他………從沒有跟我說起過這事。”陳京墨啞聲道。
“小苟他呀可憐,從小沒了爹,這次連養他長大的媽也沒了,都說好人有好報,可我看啊這老天爺就沒長過眼睛。”
張奶奶長歎一聲,話裡話外都是替苟得全感到惋惜。好好的一個小夥子,偏偏被死神奪走了雙親,這世道,可真是好人不長命喲。
說完,張奶奶杵著拐杖,唉聲歎氣地離開了。
風聲掠過耳邊,死寂一般的院子隻餘幾道蕭瑟的穿堂秋風。
陳京墨望著緊閉的紅色大門,那把鏽跡斑斑的沉重大鎖立在道路中央,像是要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精神恍惚的回到陳家,陳京墨遠遠地便看見了坐在客廳中央的女人。
“媽?”
連喚好幾聲,女人像是沒有聽見,仍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等陳京墨走近,對麵的人才終於回過神來,驚喜出聲。
“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就是想回來看看媽。”
聞言,陳母一氣之下開始數落起來,“這麼久了都不給媽打個電話,你知道我跟小苟那孩子急成什麼樣了嗎?真不讓人省心。”
陳京墨默默地垂下頭,沒有替自己辯解一句話。
見狀,陳母歎氣,沒有再繼續訓下去,“算了算了,你平安就好,我人老了,隻要你活得健康快樂就行,媽媽不要求那麼多。”
拉住兒子的手來到廚房,陳母興致勃勃地端出還留有餘溫的菜肴,“餓不餓?媽剛做了些鍋包肉,可好吃了快嘗嘗。”
接過陳母遞來的筷子,陳京墨卻沒動,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洗碗槽中,兩副明顯是剛使用完的碗筷還未及時清洗。
陳京墨清楚陳母的習慣,一般是不可能把昨晚的餐具留至第二天清洗的。
“媽,今天家裡來客人了嗎?”
似乎是沒想到陳京墨會問起這個,陳母頓時亂了手腳,差點就將那盤鍋包肉給顛到地上去了。
這時,陳京墨才發現麵前的人好像有點不對勁,往常對穿著打扮十分隨意的陳母今日居然特意去做了造型。
蜷曲的發尾噴了定型水,淡淡的香味和他經過街口發廊時的味道一樣。
還有陳母身上的那件柳葉綠連衣裙,陳京墨眼熟至極,他記得這件衣服是媽媽最喜歡的,除了出門或者有客人來,在家休息時陳母是絕不會穿的。
回到客廳,陳京墨甚至還在茶幾上發現了兩杯未飲完的茶水。
看來在他回家前,似乎就有人來過了。
“是舅舅來了嗎?”回過頭,陳京墨忽然問了句。
可轉念一想,陳京墨又覺得不對,就算是舅舅,媽媽也不會打扮得如此隆重。
略施粉黛的臉明豔照人,那副精致的打扮似乎像是要去與某人約會一樣。
陳母欲言又止,“不....不是你舅舅。”
“是張叔叔?”
陳京墨皺眉,張叔叔是剛剛碰見的張奶奶家的兒子,年歲與他媽媽相仿,但偏偏是個喪妻的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