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陽臉頰稍稍泛紅,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笑他,“喂,你當初為什麼會溺水?”
陳京墨身子一頓,淡淡笑容卡在了那張蒼白僵硬的臉上。
“小朋友,沒有人告訴你不要過問彆人的私事嗎?”陳京墨攥緊手裡的紙杯,像是在逃避什麼一樣啞著聲音。
“你來醫院那天我看見了,是一個男人抱你來的,那時候的你好像要死了。”
張陽對陳京墨的警告視若無睹,他發現這人和自己很像,從見對方第一麵的時候他便這樣覺得了,那種對生的希望的厭棄在這具軀殼中漸漸發酵,溢出死亡的腐朽味。
“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人離開了?”
“........…”
陳京墨閉上眼,顫抖的小指勾著紙杯的邊緣,無力垂下的脖頸像折斷的花枝,一抹死寂的灰白逐漸蒙上了他的臉。
張陽看了眼身旁的人,心底似乎也明白了幾分。他望著草叢間掠過的一隻翠綠色的鳥,忽然深吸了口氣。
“你聞到了嗎?”
“什麼?”陳京墨語氣一頓。
“花的味道。”
張陽望向遠處,那裡是一片種滿了白色花朵的環形花圃。
千重花瓣簇擁著鵝黃色花蕊,沉甸甸的花冠在風中來回擺動,像昏昏欲睡的美人般倚在枝頭。
陳京墨似乎也聞到了那股淡淡的雅香,可他卻猜不出是什麼花兒。
“那是醫院種的白茶花。”張陽陶醉地嗅了嗅風,向往道,“肯定和阿爾芒當初送給瑪格麗特的白茶花一樣好聞。”*
陳京墨被少年的情緒所感染,鼻尖的花香仿佛也變得濃烈起來。
張陽望向澄澈的藍天,嘟囔道:“這麼好聞的花兒,如果沒有人在瑪格麗特的墓前每日獻上一朵,她可就再也聞不到了。”
涼風吹來陣陣白茶花的味道,陳京墨抿了口手上的溫熱液體,心中微動。
“你知道記憶嗎?”
張陽不自覺地撫摸起臉上的傷疤,神情惘然若失,“有人說,記憶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遺忘,但我卻不認為………”
“人是由記憶組成,好的壞的都是你,而遺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它會讓你失去珍貴的東西,會讓你變得不像自己………”
少年緩慢地述說著,旁若無人地低語像是孤獨症者的獨白。
冷風呼嘯而過,張陽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從回憶中抽離,他拍拍自己的臉,從包裡拿出了一本綠色封皮的書。
“這個送給你。”
將書塞給陳京墨,張陽露出他的小虎牙,“如果無聊的話,就看看這本書吧。”
“可我現在...…….”
陳京墨摩挲著手裡的硬紙封皮,他想告訴對方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
“沒關係,等你眼睛好了之後也可以看。”張陽說,“這是隔壁病房的姐姐送給我的書,現在我要離開了,就把它送給你吧。”
背上挎包,張陽看了眼時間,再不去辦理出院手續就要來不及了,於是匆匆和陳京墨道彆。
“謝謝你的書,有機會的話我會看的。”
“希望你能喜歡它!”少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在看不見的黑暗中,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沿著書脊上的文字緩緩摸向封皮中央,宛如浮雕一樣微微凸起的塊狀物體,凝聚成了一朵花兒的形狀。
風聲止息,陳京墨在長椅坐了很久,他抱著少年送給他的書,直到日墜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