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
兜裡隻夠買一支筆的錢。
陳祁軒攥著筆,走到公交車站,目光在站牌上眷戀幾分,就徑直往三姨家徒步走。
三姨家離學校有四站。
慢慢走吧。
好在今兒不是他一個人,還有白浪。
路途遙遙,都是偏僻的農田小路,荒草肆無忌憚在路邊聲勢浩大的生長,傳至幾公裡外,都是荒蕪的靜謐領地,人走進去,很快就會被淹沒。
白浪在前走。
陳祁軒在後跟著。
昔日的好友,如今一前一後,中間始終保持著一段相當大的縫隙,亦如他二人。
良久,陳祁軒才道。
“白浪,我做錯了什麼嗎?”
為什麼離他那麼遠,為什麼突然之間和他斷了交情,去和薑好好同行,為什麼形同陌路了。
白浪也在等這句話。
她回過頭,抿著唇,高挑瘦弱的身子很能讓人有保護欲望,但現實裡往往她承擔保護的角色。
對薑好好是。
對陳祁軒也是。
白浪手裡一直拎著一個袋子,她打開了倒出來,全部都是破碎了的畫作,烏泱泱的,像被衝到沙灘上的浪花。
她眼圈紅了起來。
“陳祁軒,是你告訴我爸爸的是吧,是你告訴他我在廢樓裡畫畫的是吧!”
“……”
陳祁軒漠然,不作解釋。
這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嗎!我爸把我的畫全撕了!我畫了一年多的畫!馬上就能畫完這一本了!全撕了!全撕了!陳祁軒!”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白浪滿腔悲憤抱頭痛哭,她的心血都成了白花花的碎片,每一個晝夜,都付之東流,這一切,都拜他所賜。
拜陳祁軒所賜!
他還有臉來問自己為什麼做錯了。
“隻有你知道我在廢樓畫畫!”
“……”
她說的沒錯。
陳祁軒一直在學校奉行著不招惹的原則,主動與人保持距離,即使在下課午休體育課,他仍舊孤身一人躲在一旁看書。
但心裡還是向往著熱鬨。
白浪是第一個主動替他解圍的人,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兩人默契的認定了對方是自己難得的知己,常常在一起。
他為白浪補課。
白浪給他畫最喜歡的畫。
二人會去廢樓,是一圈即將報廢的無人的拆遷樓,但由於拆遷辦和釘子戶的糾纏,所以廢樓一直屹立著,成了他倆的秘密基地。
準確來說,是白浪的秘密基地。
她喜歡畫畫,並且,陳祁軒認為她在繪畫上有獨到的天賦,她很有靈性,同時,喜歡捕捉世上一些過時不候的氛圍與奇景。
她將來會是一個最棒的畫家。
但白浪的父母作為一個水果店老板,並不讚同白浪的愛好,身為勤勤懇懇的小百姓,他們深知讀書才是最好的出路,這些業餘愛好,都該為正途讓路。
白浪於是才躲到廢樓裡繪畫,而這一秘密基地,共享者,隻有陳祁軒。
“為什麼?”
“……”
陳祁軒保持緘默,不作回答。
他凝視著白浪,心裡五味雜陳,縱使白浪憑直覺和因果斷定是他泄了密,但他仍不作一分言辭為自己辯解。
確實,他私心太大了。
白浪愛畫畫,幾乎能達到忘我的程度,她孜孜不倦的畫,占用了太多的時間,二人相處幾乎不是在畫畫,就是在去廢樓畫畫的路上。
一個星期裡,連平心氣和坐下來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他承認,他私心作祟,與他而言,白浪的繪畫夢和薑好好一樣,都是他獲得“摯友”的絆腳石。
他無法忍受。
必須鏟除。
雖然他做出不可控的事情,但等到清醒過後,他一直在彌補,一直在還債,祈求被他傷害過的人好過一些,這算是他未泯的良心。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白浪。
所以,他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祁軒勾起唇,他的笑容有種魄力,乾乾淨淨,純良溫順,骨相的線條柔和不硬朗,一眼望去,就知他純粹的笑意璀璨,如滿天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