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八年三月十一,承安帝姬懷禎駕崩於宸陽宮,年二十三,諡光宗。同日發喪,天下縞素。
次日,司禮監宣讀大行皇帝遺詔,著立寧王為皇太弟,靈前繼位。
次月,姬懷睿的登基大典於太和殿舉行,改年號為永興。
三日後,新帝的旨意傳到了寧王府,冊封我為皇後,側妃殷守貞為貴妃,殷氏所出長子姬予曜為齊王,長女姬元姝為靜安公主。
因前線與靺鞨戰事焦灼,故免去了封後大典。
一切都依照著我前世的記憶重演。
“淑端,朕必將蕩平敵寇,興我大昭,重鑄一個太平盛世!”眼前的人,龍章鳳彩,俊逸無雙,一襲明黃的龍袍朝服,十二旒冕後望著我的目光灼灼生輝,儼然是少年天子的意氣風發。
若非我活過一世,差點就信了。
“嗯,陛下快去上朝罷。”我淺笑著理了理他的領口,隨口道。
“淑端。”他溫熱的掌心忽然包裹住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動作,然後輕輕擁我入懷,在我耳畔溫和而不容置疑道:“朕欠你的封後大典,待到來日山河重振,必十裡紅妝,千裡鋪錦相還。是時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皇後。”
前世的我,聽了他番話,感動得潸然淚下,與他相擁而泣。
如今再聽一次,我不僅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感到無比諷刺。聽聞在大昭版圖以外極遠的西南方,有一個叫做天竺的國度,他們的餅與姬懷睿的相比,至少還會飛。
前世他這身龍袍一直穿到了義軍攻入京師那日,期間破了幾次,還是我給他縫補的。
“臣妾謝皇上隆恩。”我緩緩脫出他的懷抱,流冕後的他,如今不過隻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眸中的光芒,有如那東升的朝陽般曜目,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皇上如今初登帝位,根基未穩。東廠可為你在百官之中的耳目,不宜廢除。”
“後宮不得乾政。”他聞言卻一皺眉,語中帶著薄薄的怒氣,語畢,卻又和緩了神色,眼中閃過一抹懊悔,隻溫言道:“前朝都是男人的事,你們女子不懂。你在宮中要好好的,朕會保護好你和姝兒。”
我垂眸恭送他上朝,果然如我所想。
他所愛的一直都是馮皇後,而非馮淑端。
送走姬懷睿,我回身坐在了銅鏡前。今日是他第一日上朝,我也依禮著了皇後的朝服,上了大妝。
鏡中的我,確不負五千人擇其二的國色,褪去了前世慣有的憔悴,如今正值瑰姿豔逸的十八年華,桃花眸,遠山眉,朱唇榴齒,桃夭柳媚,絕世的芳華刻進了骨子裡,連顧盼間都是光華流轉。
“衛謹。”我在鏡前喚道:“本宮想見裴靖川一麵。”
衛謹是自我嫁入寧王府的貼身太監,如今任坤寧宮的總管大太監,前世亦是不願出逃,最終留在坤寧宮從容赴死。
“娘娘!您見他做甚!”不待衛謹回話,玉芊搶先驚呼道,眼中難掩驚恐。
如今這京城,提起閻王爺都不及提起裴靖川可怕。東廠的爪牙遍布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稍有不慎,就落進了廠獄。百餘種刑具走一遭,至今還從未聽聞過有人進了廠獄能活著出來的。
衛謹也是宦官,他的神色倒不見驚恐,隻是也難掩訝異。
我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專注道:“這兒都是坤寧宮的人,不妨把話敞開了說。本宮知你們忠心,自也不會負了你們這番忠心,隻是本宮日後要做的事,或許凶險萬分,萬不得走漏半個字。如今,本宮既將此話說出口,便是把自身性命都托付予你們了…日後咱們坤寧宮上下一心,榮辱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