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采盈冷笑道:“本公主都知道了。”
他指節收緊,一字一頓道:“昌寧,你聽我解釋...”
“不必。”她的語氣生冷,抬眸盯向衛衡時,眼底的冷意涼如數九寒冬。
不過片刻,她突然釋懷一笑,眼神幽遠。衛衡放開她的手,死死地凝望著她麵龐上的每一寸。
薑采盈單刀直入,目光盈盈逼向他,“衛衡,你想殺李漠是不是?”
衛衡眉心一挑,神色隱匿在竹影幽幽裡,漸深,“昌寧,你先回去。”他揮了揮手,暗處已有人影從叢林深處飛出。
薑采盈在原地不動,定定地看他,“怕什麼?你怕本公主知道你欺騙本公主,利用本公主後,我就會壞了你的好事?衛衡,靈澤山地勢險峻,李漠想要圍剿你簡直易如反掌,不過,我可以幫你殺了他。”
“這是陛下的密旨?”衛衡故意問,心中卻早已有了猜測。
薑采盈自知此時騙他意義不大,搖搖頭。
“不算。”
衛衡幽幽地看著她,“那就是你個人恨他,為何?”
憶起夢中慘狀,她麵色止不住慘白,“早就告訴過你...我做了一個夢。”
他狀似不經意道:“一個夢而已。”
“是啊,一個夢而已,卻叫人蝕骨寒心。”她歎道:“說出來無人會信罷了,不過多費口舌。”
衛衡喉嚨發緊,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隻差最後一步,他幾乎可以完全確定,薑采盈是和他一樣的人。
“大司馬,你手上是不是有淮西一族謀反的證據,給我看看?”
“你要做什麼?”
擲地有聲的話,一字一字蕩開,她冷然的眸子如寒霜,“我要親手,誅滅反賊。”
這一刻,皇室公主的傲氣與不屈在她身上綻放出無儘的流光,令人見之炫目。
衛衡眉心一挑,“反賊?”
他高出她一頭,目光向她壓過來,“你篤定,日後淮西李氏會反?”
這是上一世,他來不及看到的事。薑采盈在夢中全看到了麼,還是說...她根本就是經曆過一世?
薑采盈手微微握緊,重生轉世之事實在複雜,若非親曆,旁人豈會親信?她不欲過多解釋。
於是她平靜道:“對於此等權勢滔天狼子野心之人,本公主向來秉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
話畢,屋中氣氛驟降,一股肅殺之氣湧來。
“好一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倏地一下,薑采盈看到他的臉色驟變,衛衡的聲音裡似隱隱有種難言卻極其痛苦的笑意。
薑采盈怔怔失神,“你,怎麼了?”
此刻的他,陌生得如同神話故事裡被困在陰暗裡蓄勢待發,誓要衝破枷鎖毀滅一切的猛獸。
仇恨,不甘,像刀刻一般劃進人的心裡。
衛衡五官猙獰地擰緊,一字一頓叫她,“薑采盈,”她的唇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你一點兒也沒變。”
上一世,上上世,上上上世...
......
她都是如此。
猶如雷轟電掣一般,薑采盈呆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執拗又帶著恨意的呼喊,與她夢境中模糊的那部分記憶一模一樣。
那人在微弱的光亮中,飽含不甘,一字一句似要把她的名字刻進靈魂,帶入深不見底的地獄寒潭。
原來夢中那人,便是衛衡麼?
屋內氣氛沉得可怕,薑采盈感覺自己身上某處像是缺了一塊兒,莫名地心慌。
她努力將自己從這種心痛陰沉的情緒中帶出來,揉了揉太陽穴,麵上情緒全被她掩了。
“大司馬,不若我們來討論一下,日後與李漠對峙的細節,如何才能萬無一失...”
“嗬。”
一聲冷嗬,令薑采盈莫名的心虛無處遁形。
“你做什麼?”
瞧著眼前之人愈漸逼近的步伐,薑采盈微微側身往後退,纖細的腰肢正抵在那塊斜倚的門板上。
再退,她身體無著力點。
薑采盈隻得往後倒,而衛衡的眼中猩紅,怒意四湧,又帶著委屈和不甘,“昌寧,如今在朝野之上再無人同我這般權傾朝野,是不是有朝一日你對我...也會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薑采盈眼神往後一瞥,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說話。”
衛衡掰過她下巴,強迫她仰頭與他對視,“你是不是也想殺我?”
這一世,我還會不會死在你的手中?
被捏得疼了,薑采盈乾脆怒瞪他,“大司馬,你說呢?你是本公主何人,為何你總處處覺得,你在本公主這兒特彆?無論是誰,隻要危急我朝統治,有害於我大雲江山,本公主一個也不想放過。”
她恨透了。
恨透大雲朝國運衰弱,權臣左右朝政,而她空有公主頭銜卻無實實在在的力量。
淮西李氏和衛衡皆手握實權,他們都有能力左右她,控製她,卻偏偏都裝作一幅深情樣兒對她,仿佛隻要她一句話便能號令他們的行動,叫停他們的野心。
可實際上呢,他們不過將她當作閒時的解語花,隨時可用來掣肘敵人的棋子,為了大局,為了他們的野心,她可以隨時被丟棄。
在她丟失的上一世記憶裡,也許薑采盈確實對不起衛衡,但衛衡呢?難道沒欺騙她,利用她?
為了薑家的江山,為了她心中的大局,舍棄一個衛衡又算得了什麼?換做是他們,難道他們不會如此?
“我...懂了。”
衛衡的聲音,沉得比任何時候都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