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還嘴了，這才像小時候的你嘛。”舒嘉朗帶著方綠雲往深走。“今天的事，彆告訴你媽和我媽。”

“嗯。”方綠雲如果不想死，應該不會去酒吧這事告訴文女士。

“哥，童阿姨不知道你搞樂隊嗎？”

“她不知道”舒嘉朗說：“不過知道應該也不讚同。”

“也是，你今年高三了。”

“也不隻是這個原因。”舒嘉朗臉上少見的有點無奈。“我估計在我媽看來，做樂隊這事要是當個業餘愛好還挺長臉，要是當成事業來做就太不務正業了。於是轉變她觀念，不如先不讓她知道。”

方綠雲有點吃驚：“哥，原來你是想做職業的歌手啊！”

舒嘉朗又氣得想笑：“不然呢，我看著很業餘嗎？”

“也不是，就是有點震驚。”

舒嘉朗顯然沒有和她高談闊論夢想的衝動，輕笑一聲沒再搭茬。

方綠雲抬頭，正對上舒嘉朗溫柔又堅韌的目光。“沒事兒，會做出點名堂讓你瞧瞧的。”

輕輕的一句話，很快被夜風吹散。

少年心事當拿雲，舒嘉朗語氣隨意，卻有說不出的勢在必得，聽得方綠雲心裡發癢。

她該猜到的，唱歌的舒嘉朗眼睛明亮，是天生該現在舞台的人。是方綠雲用落了俗套的眼光揣度，不免慚愧。

舒嘉朗的步伐停在一家紅招牌的小攤，攤主是個三四十歲的胖大叔，鐵板旁的各式食材擺放整齊。

“據我了解，他家烤冷麵是整條街最好吃的。”舒嘉朗說：“想吃點什麼，哥請。”

夜市的風充斥著孜然香，站在攤子錢，火把臉頰烤得熱熱的。

胖大叔樂樂嗬嗬：“小夥子有品位。”

“那就來一個烤冷麵。”方綠雲說：“還有烤年糕。”

“兩個烤冷麵，一個烤年糕。烤冷麵我的那份多糖多醋，你的呢。”

“我跟他一樣。”方綠雲連忙說。“我的不加洋蔥。”

胖大叔眼神鄙夷，明晃晃的寫著“你很沒品”。

麵皮在鐵板上滋滋作響，爆出香味，方綠雲晚飯沒吃多少，後知後覺地感覺餓了。

“是因為害怕陌生的環境嗎？”舒嘉朗冷不丁來一句。他雙手插兜，語氣隨意，眼神卻認真。

“啊？”方綠雲一愣，發覺舒嘉朗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對方眼神認真，方綠雲覺得自己像靠近火的飛蛾。直視這樣誠摯的目光，讓人有想傾訴的欲望。

“是，也不完全是。”方綠雲閉著眼感受著夏夜的涼風。“我很好討厭我媽不經過我的同意替我做主。”

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將她斬首，她卻感覺說不出的痛快。

“那你討厭宣城嗎？”舒嘉朗神色認真。

方綠雲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其實無論是宣城還是鎮江，她都沒什麼所謂歸屬感。

“我不討厭鎮江，相反，今天一天下來，我發現我很喜歡這。”方綠雲聲音有點生澀。“但這不是我主動選擇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

方綠雲有點難以啟齒，像破開傷口給人看，又痛又爽快：“我有時候覺得我是我媽的木偶，但我沒膽量跟她反駁，而且我的意見她也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我的反駁就變得沒用了。”

“更可怕的是，我現在發現即使她不控製我，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

一隻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輕得像一聲歎息。

“這條路的儘頭是宣城五中。”舒嘉朗抬手指了指小吃街的一端。“五中除了高三不上晚自習，每天下午放學會都有一堆人來這邊吃小吃。”

舒嘉朗笑了：“從這往東走，走十分鐘能到我們學校，宣城一中。一中旁邊是宣城公園，你見過的，裡麵有一條路都是櫻花樹。”

“一中的氣氛很好，上半學期有舞蹈節，下半學期有歌唱比賽節。每年新年都有校級的聯歡，年級的聯歡沒老師摻和，都是學生自己組織。”

方綠雲心下一動。

“你們的烤冷麵好啦。”胖大叔說。

舒嘉朗接過，把烤冷麵放進方綠雲手裡。“宣城很好，宣城的人也很好，你如果真的轉學回來，有什麼事可以來一中找我。”

烤冷麵的醋味刺激著方綠雲的眼睛，她感覺有點眼圈發酸。

“謝謝哥。”

“傻樣。”舒嘉朗用指節抹了一把方綠雲的眼睛。“你戶口落在這邊，高三遲早要轉回來。況且宣城這邊師資好，題也簡單，轉回來考有好處。”

“但我能理解你這種感受，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讀書是很難的。我沒法替你，也不想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寬慰你。”舒嘉朗說。“不知道就去試，誰是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想乾嘛呢。把能看到的都去試一個遍，試夠了就知道想要什麼了。”

方綠雲噙著淚笑了。“要是一直試也不知道呢？”

“那一輩子也快過完了。方綠雲，你還小呢。”

夜色如墨。

方綠雲一天的腹誹終於脫口而出：“哥，你又沒比我大多少。”

“那也是你哥。”舒嘉朗賞了方綠雲一個腦瓜崩。“彆哭喪著臉，不好看。哪怕明年真轉回來了也彆擔心，凡事有哥呢。”

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