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是對家派來的間諜。我非常願意成人之美,但是如果耗費時間卻發現你不堪托付,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還是不信我?”周景乾眉頭緊皺,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調動起周景乾的情緒,蘇珺才慢悠悠地說出解決方案:“除非,你能證明給我看。比如說,展示一下你是怎麼從電腦裡爬出來的。”
周景乾表情鬆懈下來,他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些許歡愉:“這確實是證明的好方法。也罷,等我證明身份,你是不是可以答應我完成小說?”
蘇珺點點頭:“當然。”
得了承諾,周景乾叮囑蘇珺離電腦遠一些。隨後,他伸出手摸上電腦屏幕,被掌心覆蓋的那塊屏幕突然變得一團漆黑。
那黑色漩渦越來越大,從雞蛋大小快速膨脹到籃球大小。
周景乾回過頭,頗有些驕傲地示意蘇珺看過來。等到對方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他才將整條手臂緩緩伸入屏幕上那個已有籃球大小的洞裡。
半個身子探入電腦之後,那兩條長而直的雙腿微微蹬地,迅速將下半身也縮回電腦中。
說時遲那時快,周景乾鞋底剛被電腦吞下去,蘇珺便連忙撲到插座旁,兩隻手雙管齊下拔掉主機和屏幕電源。而後他彎腰抱起黑乎乎的主機,一腳踹開書房門,一路小跑地衝了出去。
主機被安放在消防通道裡,很快蘇珺折返把屏幕也抱了出來。
回屋,鎖門。
蘇珺抻了個懶腰,趿拉著拖鞋往浴室走去。
“真好騙。”
浴缸的水溫剛剛好能解乏,蘇珺浸泡在溫暖的水流中,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屋外雨勢漸歇,淅淅瀝瀝的雨水聲沉悶悶的,竟讓蘇珺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歲月。
大學時光青澀如同未熟的果子,二十歲的年紀總是很容易產生一些不易察覺的情感。
最初隻是和那個男生在同一個社團辦公室值班,偶爾會討論兩句即將上交的作業。
也不知道誰先提起,兩人值班結束會約著去打球,再一起去食堂吃飯。大學生活過於豐富且充實,以至於蘇珺根本想不起來他對他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
隻是某一次打完球回宿舍的路上,蘇珺踩著斑駁樹蔭和他並肩而行,若隱若現的兩道身影,讓他不自覺地晃了神。
弄明白這種異樣情感是“喜歡”的那一刻,蘇珺並沒有感到快樂和興奮,更多的隻有害怕。他偷偷查閱同性戀的相關資料,詳實冰冷的文字隻會令年少的蘇珺更加恐懼。
他開始試圖不留痕跡地疏遠對方。
又在兩人即將分開的時候覺得口酸心苦,於是再悄悄靠近。
在距離忽遠忽近中,矛盾的感情變化讓蘇珺愈發心力交瘁。當年的他做了一件很無厘頭的事情——寫小說。
雖然集娛樂圈、豪門、隱婚、白月光於一體的小說劇情浮誇,但好在他運氣不錯,吸引到一小批讀者。
身處茫茫網絡與留評的讀者交流,其實是一件非常輕鬆愜意的事情。
互不相識的人披著馬甲聊天,對於誤以為自己身陷“悖德”情感的蘇珺而言,是一種有效逃避三次元的方法。
對自身性取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更新小說這件事上,蘇珺勉強從嚴重的精神內耗中走出來。
而年少的無知無覺中,蘇珺已然將萌芽的情感寄托在主角身上。
蘇珺不想再懷緬過去那段零碎朦朧的感情,憋了口氣沉入浴缸底部。溫熱的水流托起他的身體,像一雙雙柔軟的手。
燈光被浴缸中微微蕩漾的水流切得支離破碎,水紋印在蘇珺薄薄的眼皮上,即使閉上雙眼也仿佛能看到如同萬花筒一般的景色。
“嘩啦——”
一雙堅定而有力的手握緊蘇珺的肩膀,把他從水裡撈起。
那些旖旎的情緒像是被打亂的一池水,隻剩下空氣乍然觸碰肌膚的冷意。
蘇珺下意識想要動手,但一睜眼看見是神色慌張的周景乾站在浴缸外,硬生生壓製住自己的動作。
周景乾詫異道:“你不想繼續寫小說,也不至於要鬨到自殺這個地步吧?”
蘇珺抬手抹了一把臉,水珠順著身體嘩啦啦往浴缸裡砸。
明明主機和屏幕已經被自己抬出去了,這個人是從哪裡進來的?
蘇珺還未從事故中緩過神來,連呼吸都帶著些急促的意味。他伸手摸到一邊的浴巾,在腰上圍了一圈。
周景乾秉持著君子坦蕩蕩的原則,並不在意蘇珺這點小動作,緊接著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大義凜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的存在給你帶來的痛苦竟然如此強烈嗎?”
蘇珺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你見過有人自殺是把自己憋死在浴缸裡的嗎?”
周景乾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還要割腕?”
“……”
蘇珺一巴掌拍開周景乾的手,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周景乾忽而又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像是才想起來對方把自己騙進電腦裡趕出去這件事,執拗道:“我不說,我說了你又要想主意對付我了。”
“你不說我就報警,你選一個吧。”蘇珺威脅道。
周景乾迫於無奈解釋:“我現在已經算是獨立的個體,可以通過網線去往任何地方,我剛剛從你家電視機裡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