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崢南低低的笑了，眼中流露出幾分哀傷，“周公公可莫要再給我戴高帽子了，當年掠北戰爭，可不隻有洛某的功勞，更多的，是大虞的戰士們，是那些魂歸大地的英魂。”

周福討了個沒趣，自知說錯了話，但好在順安帝更多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祭月儀式的繁雜瑣碎上了，並沒閒暇來關注這裡說了些什麼。

祭月儀式[4]是極為莊重嚴肅的，在月下，順安帝緩步從禮輦上走下來，將"月神"牌位放在向著月亮的方向，周圍紅燭高燃，燭淚滴落，早就鋪滿祭台的宣紙上，寫滿了精短優美的祝文。

順安帝緩緩的走上祭台，吟誦著古老的詩歌，禮樂也恰好奏起。一曲終了，順安帝一揮權杖，參祭者正坐於祭者席上，執事、讚禮就位後，各部官員按照官品大小依次落座。

接著主祭出位，到奠席前，跪於席上。

讚禮唱：“三上香”，執事遞上三支香，主祭在蠟燭上點燃，向月神鞠躬，再將香插於香爐中。

讚禮唱:"三祭酒"，執事斟滿酒爵，遞給主祭，主祭將酒灑在席前的地上，再將酒爵放到祭桌上。

如此各三次，過程中，祭台上下一片鴉雀無聲，人們誠心祈禱著，對著那輪純潔無暇的月，訴說著自己最為貪婪的欲望。

等到夜色濃鬱，所有人都坐的雙腿發麻時，主祭高聲呼道，“儀式結束！”

眾人起身，跺了跺腳，依次步入祭月的宮殿內落座。殿內的火牆早就添滿了柴火，順安帝舉杯敬酒，周福在禮樂聲中報告著當年掠北戰爭的戰績，稱頌著少年將軍的美譽，並授予無數的金銀財寶。宴會酒過三巡，官員大臣推杯換盞，珍饈美酒滿座。

洛崢南看著半醉的同僚，攬過一壺酒，以殿內悶熱為由出去了。

天空淅瀝的下著小雨，他穿著一身單薄的祀服，像是遊蕩在人間的孤魂，漫無目的的行走著。最終在一座荒草叢生的廢棄涼亭停下了腳步。

洛崢南坐在有裂縫的石凳上，舉起酒壺痛飲著，麵頰上雨水滾落，浸濕了祀服淺色的衣領。

“真是狼狽啊。”他喃喃道。

方才周福的言語讓他倍感孤寂。他出征的時候隻是少年，他的手下也是少年人居多，他們相約守護大虞，見證盛世繁華。隻可惜，那些同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澤們再也看不見了，他們為國捐軀，身死沙場。而那些存活下來的，也殘的殘，亡的亡。

更可笑的是，獎勵軍功的時候，因為那支洛崢南當時倉促間組織的是民間隊伍，沒入大虞的檔案。

犧牲的，墓碑無名；存活的，賞譽兩空，細細算下來，這場轟轟烈烈的掠北戰爭，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成了皇帝。

雨勢漸漸增大，勁風將連串的雨水刮進涼亭。洛崢南蜷縮著身體，將酒壺裡殘餘的酒水傾灑在地上。在這樣荒蕪的一隅，倔強的少年將軍祭祀著他那被世人遺忘的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