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槿失聲痛哭,上前抱住劉嬤嬤的屍體,將頭埋進那個日日圍著他轉,怕他凍著餓著,怕他受欺負,怕他在外麵受傷的劉嬤嬤懷裡,嗚咽起來。
這是他除了自己母親,最親的人。
可是老天,連他最後的親人都奪走了。
趙子槿哭夠了,將劉嬤嬤輕輕放回榻上,起身,忽覺一陣暈眩,向後退了兩步。他用手扶住額頭,緩了一會。
周峰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想上前扶他。
趙子槿卻擺擺手,示意他止步。
周峰看得出來,王爺中毒了,是剛才那串珠子裡的毒粉,通過皮膚進入身體。
“王爺,你的手指……我去找大夫。”周峰焦急道,轉身就走。
“慢著。”
趙子槿喊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捏碎那條珠串的手指,已經烏黑,沒了知覺。
趙子槿冷笑,歎口氣道:“無妨,我自會處理。”
趙子槿走近床榻,仔細端詳劉嬤嬤,她竟然這麼老了,頭發幾乎全白。他伸手將她的碎發向後捋了捋,彆在她耳後,又將她的雙手合抱,放在胸前。
彎腰撿起那段白綾,依舊用黃綢緞包好,放進壇子,封好蓋子,抱出去放進原先的土坑中。
周峰跟了出來,外麵天色已晚,四周黑漆漆一片,隻有院子裡還燃著兩盞石燈。
二人默默地一鍬一鍬用土將壇子埋好,踩實了,鋪上乾土。檢查完四周,見沒有什麼破綻,一切如舊,趙子槿這才道:“周峰,這裡交給你了。”
說完,將那串珠子用帕子包起來,揣進懷裡,走了出去。
周峰擔心地看著他的背影,然而,終究還是沒跟上去。
夜幕下,劉嬤嬤的院落不遠處,站著一群人,提著燈籠。為首的是孫長史和毒姬,正焦急地等待著。
見趙子槿出來,兩人慌忙迎上去。
趙子槿臉色蒼白,步態有些隱隱的飄忽,毒姬皺了一下眉毛,看出端倪。
“王爺,劉嬤嬤……”孫長史問道。
趙子槿壓抑著情緒,吩咐道:“已經去了,你和周峰一起,辦好劉嬤嬤的喪事。其他的,暫且不論。”
孫長史應道:“是。”
毒姬正想詢問,趙子槿卻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麼,沉聲道:“你隨我來。”
毒姬連忙將剛才想問的話憋了回去,順從地跟上趙子槿。
府裡人並不知道毒姬的身份,隻知道這個女人,是王爺帶回來的,如今見他們如此親密,大概也猜出一二。
但誰也不敢妄語,說三道四。
兩人走出很遠,趙子槿才道:“我中毒了。”
毒姬點點頭,“看出來了。子槿,怎麼在你自己的府中,竟然還會有人下毒?”
趙子槿道:“先去書房再說。”
毒姬依言,沒再發問,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從裡麵倒出一粒棕色藥丸,上前塞進趙子槿嘴裡。
“這顆解毒丹,能緩解毒性,等到了書房,我再仔細瞧瞧。”
趙子槿毫不猶豫,吞了下去。
兩人來到書房,關上房門,趙子槿伸出右手讓毒姬查看。
那隻手的手指和手掌都隱隱發黑,麻木感也已經到了手肘處。
毒姬捏了捏他的手指道:“這像是中了蝕骨蟲的毒,可是沒有被咬傷的痕跡,你是怎麼中的毒?”
趙子槿從懷中取出那串珠串,打開給毒姬看。
毒姬看了一眼,冷笑道:“果然是蝕骨蟲的毒。這毒被提煉得非常精純,毒性強了許多,難怪,沒有傷口也會中毒。”
趙子槿道:“這藥粉是封在這些珠子裡的,如果有人佩戴上,會不會中毒?”
他雖然已經猜到,但還是想聽聽毒姬怎麼解釋。
毒姬笑道:“當然會了,不過是慢性中毒。這些藥粉的毒性從珠子裡滲出,通過皮膚滲入體內,讓人毫無察覺。快則數月,慢則三五年,等發現時,毒已入骨髓,神仙難救。子槿,你知道蝕骨蟲嗎?它可以讓人或動物的骨頭發黑壞死,終日周身疼痛不已,受儘折磨。”
趙子槿越聽越恨,越聽越心痛。
想起母親最後那些日子,經常避開他。偶爾,他也曾看到母親額頭大汗淋漓,牙關咬緊,拚命掩飾自己的模樣,隻是當時,全被母親搪塞過去。
如今想來,趙子槿悔不當初,心痛得如刀絞一般,仿佛蝕骨蟲的毒進入了他的骨髓,痛得他銀牙緊咬,攥著的拳頭青筋暴起,恨不得將罪魁禍首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毒姬伸手拿起珠子又瞧了一會道:“封在這個裡麵,可這些珠子嚴絲合縫,就是一個整體,這藥粉是怎麼裝進去的?”
趙子槿也不明白,這些珠子怎麼看都是渾然一體,就像是用天然的礦石直接打磨而成,這些藥粉,是如何裝進去的?
“這個工匠的手藝,真可謂出神入化,巧奪天工,太可怕了。”毒姬自言自語道。
她說得無心,趙子槿卻聽進去了。
是啊,這般手藝,天下能有幾人。這個害我母妃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趙子槿陰鬱的臉,因為仇恨,猙獰起來。
毒姬抬眼一怔,心裡打了個寒戰。這樣的趙子槿,她是第一次見,她看錯他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子槿,雖然剛才服了解藥,但這蝕骨蟲的毒,還需進一步清理。明日,我配些藥,隻需一日,這毒便清徹底了。”
趙子槿點點頭,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下,沉思。
毒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等了半晌,想想整日裡忙於趕路,舟車勞頓不說,這夜已經深了,他就不困嗎?
“子瑾,咱們是不是該歇息了,奴家都累了一天了。”毒姬嬌滴滴說道,朝趙子槿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