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縣，鼓城山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

潛溪河在此注入白衣江。

沒有吞吐雲霧的煙囪，沒有蜘蛛網似的電線，與機械化沾邊的，是河裡腳踩的水車，渠裡水推的磨坊。

山明水秀、雨色如新。

空氣裡滲透著純純的鄉土氣息。

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

噓——

彆讓陳團總聽見。

他會一臉不高興的跳出來：“你才是狗，你們全家都是狗。”

雖然已是民國十年，萬象更新了，但維護地方治安的中堅力量，依然倚仗著民團——這一官不官、民不民的地方組織。

“瞧不起誰呢？那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可都是民團組織發展起來的呀。”

你得趕緊道歉：“對不住了，咱青龍縣的平安，可全賴著您呐。”

每當這個時候，陳團總就會哈哈一笑，饒你不死。

然後將腰間的盒子炮拍出響聲，震懾震懾你，再背剪著雙手，巡街去了。

大家也就四下散去。

要是遇見餘天涯，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這小子偏偏要頂他的肺。

“陳團總，你這玩意兒乾得過燒火棍嗎？”

“去去去，你一個小混混懂什麼……”

餘天涯立馬露出溫順的樣子：“是是是……”

他得見好就收。

畢竟敢這樣和團總說話的混混，也就他了。

陳團總哈哈一笑，饒他不死。

繼續前行。

青龍縣不大，縣城裡七七八八陳列的街道巷落，數東西向的金沙街最為繁華，臨街的鋪麵，整齊排列著各色的商戶，清初修建的縣衙，坐北朝南，居於街道的中心位置。

門楣陳舊，略顯破敗。

左右掛著黑底金字的楹聯，不外“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烤紅薯”的煽情口號，字跡斑駁，曆經滄桑。

陳團總欺身而過。

他不認識字。

上一任縣知事（縣長）已經回家烤紅薯去了。

原因不明。

接任的縣知事遲遲不見身影。

情形未知。

如今的縣政府正唱著空城計。

山中無老虎，團總稱霸王。

他成了縣城的臨時老大。

張家的姑娘出了嫁，李家的孩子挨了打，一陣喧鬨一陣沉寂，城裡的日常不外如此。

大街上往來奔走的，有采買的主婦、叫賣的小販、搬運的夥計，也有些城外的老鄉，挑了青菜或柴禾蹲在街邊叫賣，換些生活用品，打上一提苞穀酒慢慢滋溜完，然後踩著夕陽、哼著小曲，返回鄉下去了。

見了陳團總，大家都恭恭敬敬。

“哎喲是陳團總，這是剛出鍋的豆腐，帶一塊回去嘗嘗。”

豆腐店老板熱情的打著招呼。

陳團總趕忙推辭：“不用不用，我自己沒做飯呢。”

嘴上客氣，手已經攥出隨身揣著的布袋。

老板小心翼翼將豆腐放進去：“慢走您呢。”

那邊的大媽遞來幾根蔥。

這邊的小販奉上兩顆菜。

……

一圈下來，布袋裝滿了。

陳團總得償所願。

屁顛屁顛來到青龍縣的五星級大飯店——清酒續。

大飯店緊挨著縣政府。

妥妥的黃金口岸。

臨街一側，開著朱漆的大門，裡麵是王家老掌櫃的府邸，以下簡稱王府。

旁邊是三個通間的二層小樓，便是陳團總天天打卡的清酒續。

同樣是黑底朱漆的牌匾。

總有不明覺厲的人發問：“賣酒就賣酒，還加個續字乾什麼？”

“不知道了吧？人家是讓你喝了又續，續了再喝。”

說這話的是餘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