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期咬牙切齒:“我們這輩全是男丁。”
平纖纖自然地笑:“我瞧著模樣和仙君你像了八.九成,還以為臨摹在像上的姑娘,不是孿生兄妹,也當是直係。”
沈期額角滲出冷汗,麵色駭然:“沒有的事。我沒有嫡親的姐妹,絕對是你看錯了。”
平纖纖不明就裡,閉了嘴。
季念昭窩在平纖纖懷裡,悠然自得看這幾人話語間有來有往。
好多年沒見過這場麵了。
人就是古怪,擁有的時候覺得煩惱,直到真正失去了,卻想念得緊。
謝塵鈺不肯罷休,笑著逼問:“真的?那幅圖怎麼會和你如此相像?莫非......照著你畫的?”
沈期咬牙切齒,反駁道:“不、是。休、要、胡言!”
眾人麵上點頭,腦裡齊想:欲蓋彌彰。
薑容扶額,不忍直視。
“嗷、嗷、嗷。”
戚寧安還在嗚呼亂嚎。
季念昭踱到中央,鼓兩下掌,清嗓道:“諸位仙君大人,請聽我一言。我對此鄉所遇鬼祟有些猜想。”
謝塵鈺失笑:“小姑娘還通鬼神術?”
沈期:“他懂,讓他說。”
季念昭撿起院子裡一小截斷木枝,蹲在戚寧安身旁,就著院裡的沙地畫了四個圈。
“我將連日發生的邪祟案分成四起,第一個圈是閻羅殿,也是最先出現在奉賢的邪物。此廟以噬魂為生。若心無貪念,威脅性不大。第二個圈是廟中藏屍,藏屍的真凶已經死在仙君們劍下。第三個圈是剝皮鬼案,死去的人魂魄和□□皆消散,魂魄喂了閻羅殿,□□卻不知所蹤。第四個圈則是這具……額,頗為凶殘的邪屍。”
戚寧安正在地上打滾,嗷嗷叫喚。
沈期:“這四樁事明麵上毫無瓜葛,但我總覺其中聯係絕非表象。”
季念昭頷首,用木枝畫線,藏屍真凶指向其餘三個圈。他道:“既然也探不到其他證據,不如冒險聽我一言。我認為,這四樁案子的罪魁禍首,是同一個人。”
沈期勃然色變:“你是說寧安,也是那人下的手?!”
薑容:“約宵,冷靜點。戚寧安就算被煉成凶屍,也早不是他本人了。”
謝塵鈺、平纖纖雙雙看來。
季念昭:“是的,沈仙君,你鎮定下來。隻怕我接下來要說的,你更受不住。”
“奉賢一帶的閻羅殿出世,自然引起了試圖供養它的人覬覦。這人不懼閻羅殿弑主,反想利用它,正是依仗自己控屍的能力。剛複蘇的閻羅殿實力太弱,為了儘快供養,他又操縱自己手下的邪屍們四處獵殺落單的百姓。然而閻羅殿縱然陰邪,到底隻是一座廟,如果被鄉民發現真相,縱火合圍,所付的心血也就功虧一簣了。”
“於是這人又想出一個法子——‘攪渾水’。他控製自己手下最強的凶屍,有意按規律每夜挨家挨戶殺人,掏空靈肉。魂魄拿來喂閻羅,血肉拿來喂邪屍。”
薑容:“挨家挨戶?”
季念昭:“此舉必定導致人人自危,隻要山下民心一亂,誰還會在意山上又發生了些什麼。眾人都被剝皮鬼所困擾,閻羅殿雖明擺著存在那裡,但各家大難臨頭,想著反正山上的閻羅殿威脅不到山下的自己,全都無暇顧及。”
“這人手下最凶煞的屍體,正是戚寧安。控屍人穩坐幕後,這些邪屍夜間出動,殺了人後有意讓彆人看見一部分剩下的皮囊,製造恐慌。更多的皮囊被偷帶回閻羅殿,讓這些邪屍套上。仙君們之前在廟裡所見完整屍首,正是偽裝後的邪屍。”
沈期臉色發白,和薑容對視一眼:“難道是……不對,真凶已經被我們伏誅。”
謝塵鈺冷漠地接上季念昭的話:“控屍的人除了這點伎倆,確實沒彆的本事,可他如果隻是奉命前來奉賢呢?閻羅殿可不止這一座,各地被供養起來的廟,又會有多少。”
季念昭:“控屍人的任務是布局,這些邪屍早就套著人皮遍布城中各處。隻怕目的是將奉賢一鍋端了,全拿給閻羅殿血祭。”
沈期喝道:“我們已經燒了閻羅殿,殺了控屍人。”
季念昭:“但邪屍沒有神智,它們按命令行事。到了那個點,就會行動。”
戚寧安:“嗷嗷嗷啊嗚!”
沈期煞白著臉,忍無可忍吼他:“叫個屁,窩囊廢。八十年前不知道逃,八十年後還被人當刀使。你要是還活著,我把你犯下的蠢事貼城門上。”
謝塵鈺:“猜得有理,但僅是猜。”
季念昭:“如果邪屍已經潛入城中,我們著急也無用,總不能逮人一個一個探查,把那麼多具邪屍逼出來。現在也隻能等在城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夜已過半,門簷下的燈明滅。
季念昭擺手:“好了,仙君們各自散了吧。回房、睡覺。”
沈期瞥向謝塵鈺,冷不防抽出一劍。
出招的折花劍被季念昭用斷枝打偏,劍氣隻斬斷謝塵鈺兩縷頭發,悠然落地。
季念昭搖頭:“沈仙君,走吧。”
謝塵鈺負手而立。淺淡的光偷攀過圍牆,葳蕤隻映了他半邊眉眼,另一半隱在夜裡。
看不見神情。
隻知道他望見師徒三人背影時,露出了那樣迷茫又陌生的眼神,就像一個縮在角落食不果腹的乞兒,見到了有糖吃的孩童。
院中石桌有茶盞,謝塵鈺舉盞抿了一口。
茶水涼了。
茶兒的閨房自然不可以再亂闖,為了防止意外,沈期、薑容和謝塵鈺三人都擠在正廳旁的耳房裡。
謝塵鈺推開房門。
沈期的眼刀立即殺來。
薑容倚靠牆角,沉默片刻,主動挪出一片地:“太子殿下,請你睡過來吧。多年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他識趣地沒有提及那千百種有關太子的傳聞,因為無論哪一種,謝塵鈺都是落魄到了塵埃裡。
薑容知道這些年太子殿下過得一點也不好。
謝塵鈺默然坐下,既沒說好,也沒吐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