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春夢 謝塵鈺:...馬背?……(1 / 2)

謝塵鈺入睡前,大抵怎麼也沒料到。

師徒重逢的第二夜,他就做春.夢了。

謝塵鈺還是南朝殿下那會兒,也做過類似的夢,年少心氣旺,簡直臊得利害。

每每回想,頓覺顱內發熱,心智被一股邪念籠罩,激發出的野性不再受自己控製。

愛慕偷漲,起了齷齪的欲念。

太子殿下十五歲,第一次有了心上人,膽戰心驚,不敢吐露。憋到最後,他連直視那人的眼睛,都會害羞到臉紅。

那時,季念昭批閱謝塵鈺的功課,一塌糊塗,不堪入目,簡直頭疼。實在想不明白,太子課上動不動就紅臉低頭,這是鬨哪般?!

後來卻不是那樣了。

謝塵鈺依舊還會夢到那個人,隻是夢裡的畫麵褪了顏色,焚燒成灰。南朝瓦窯的女兒溫柔鄉,早被人砸得稀巴爛。前塵舊事,相顧無言,隻剩下血淚涕泣,生死兩忘。

夢裡的心上人,變成了無數具枯白骨。

謝塵鈺腳步頓住,雙目茫然。

飄在顱頂的天似乎即將坍塌,一片又一片烏漆嘛黑,驚叫的鬼臉,哭泣的死人麵,哀嚎的五官,就這樣晃悠悠從頭頂像河川一樣倒流。

然而那些都隻是烏雲。

今晚的夢,和往常不太一樣。

因為謝塵鈺看見了坑底那個渾身血汙的人影,突然反胃,覺得一陣惡心難受。

麵前是一口極大且極深的沙坑,坑底積滿腐朽的白骨架,再往上則是凸起的小型屍山,均著軟甲。無數的手腳折疊彎在一處,無數的頭顱軟趴趴地墜在沙裡。黑紅的沙子往四周堆積,和死人摻在一起。

這樣的場景,不難猜到,昨夜必有人在這裡一直刨坑,直到挖到沙坑的最底層。

起風了。

黃沙裹著血氣撲麵,沙塵暴隱約出現在天地交界處。

再過不久,這些沙坑就將被風卷平。

裹在血漿裡的泥人睜著眼,仿佛死不瞑目。

謝塵鈺知道那人還活著,但並不打算救他。

這是八十年前的夢境。

他站在坑邊,安靜地望著下麵,等待夢境的場景轉變。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往這邊奔。

泥人的指尖動了動。膽大的禿鷲盤旋下落,啄食他翻飛的血肉。在這處千人坑裡,這具最為新鮮。

馬嘶聲,勒繩聲,鐵甲碰撞聲,雜亂的步伐聲,那人沙啞的呼叫聲。

終於。

謝塵鈺撞見了師尊倉惶闖入的身影,季念昭看見了二十二歲的謝塵鈺。

“謝塵鈺,出來。”季念昭下馬衝到坑邊。

他跑得太急了,一腳踩空,坑邊的新土構造很不穩,簌簌掉下大塊,險些連人一起落下。

沙子砸在泥人的胸腔。

“快出來!沙塵暴馬上就要來了!”那白衣男冠把馬繩往坑下拋。

“師尊。”泥人的眼珠險些被禿鷲啄掉,僵直一轉。

“出來!”季念昭慌了神。

泥人一動不動。

謝塵鈺冷眼旁觀這一切,夢裡的兩人自然看不見他。

天際灰黃的泥沙滾滾,愈來愈近。

季念昭探出半個身子,嚴肅道:“謝塵鈺,我命令你——立刻,馬上,隨我回京。”

禿鷲撲翅,在厲聲恐嚇下,遺憾地放棄這具即將到手的新屍。季念昭看了眼遠處的黃沙,又將目光投向坑底。

時間快來不及了。

沃野惶恐,黃沙四起。

心間徒然升起一股憤懣,莫名的怒意和恐懼翻湧,如同一隻巨手攥住他的心臟,緊捏,往死裡掐。謝塵鈺的胃惡心地泛酸,想吐,彎下腰,額角滲出大片汗。

“出來!”謝塵鈺步步後退,手心汗涔涔。

他往四野吼。

到底是誰?這不是夢境,完全是昔年場景的複現,有人刻意製造了這場幻境,是誰?!

幻境裡,師徒的對話還在繼續。

泥人的嗓子滾了滾,聲音從嗓腔扯出。

“我是太子啊——是南朝未來的國主。我的臣民還在長川等著我——”

“師尊,南朝亡了。”

“我既不能讓我的臣民複活,亦不能建個新朝,再打著南朝名號自欺欺人。”

“師尊,我該回坑裡去。長川那麼多窟窿,隨便哪個,躺進去,再不出來了,和我的臣民待在一塊。再不出來了。”

那個半身染血的白衣男冠耐心繼續:“我說你成天想著斬妖除魔,隻學表皮的劍法修術,終究是學得膚淺,連最基本的一層都沒有學到。”

“你可知山上那些隱世宗門的第一課,修士們會教那些新來的凡俗小孩什麼?”

夢裡的謝塵鈺無神地望他。

季念昭深呼吸道:“是接受。”

“凡人活得太短了,所以很多事來不及思考,修仙者如若幸運不隕落,能多撐個千百年。時間一長,見得人事就難免更多。仙門第一課,為得就是防止弟子自亂生心魔。”

“我勸不了你什麼,說幾句類似‘前路光明’,‘不念過往’的話,倒是輕鬆了,好人也做了,但又有誰能不在意躺在坑裡的那幾十萬白骨,誰能沒心沒肺到所有的都沒發生過。”

“所以寬慰的話沒用,我也不說。但你得接受。接受一夜國破家亡,接受從天之驕子變成泥濘,接受你的傲骨被磨爛,接受你的好心被辜負,接受被世人誤解,接受昔日所有的榮耀黯然失色。”

“因為那個最想要你活下去的,不是我,亦不是你爹娘,是你自己。”

“我救你那日,你已昏倒在坑外。是你自己從白骨窟裡爬出來的。”

他逼問坑底的太子殿下:“你忘了嗎?忘了曾經的你,是怎麼想的?”

季念昭揚起馬繩,纏住泥人腰身,將謝塵鈺生拖硬拽上馬。

金戈扭轉,黃煙中兩點往蒼莽大地遠去。

“放我下去。”泥人回光返照般目光凜凜,伸出那雙手,細密破裂的小口,刀傷劍傷,破開的皮肉下有骨頭裸露。

他瑟縮地摸上了季念昭臉頰。

黑馬與黃沙賽命。

謝塵鈺坐在季念昭腿上,他的下肢筋脈均已斷裂,幾乎坐不穩,季念昭縱馬捏他腰。太子殿下先一步湊近,沙子撲到唇舌間,又被唾沫濡濕。

兩具身軀隨著馬匹的顛簸微微顫抖,他們在玩命似地發癲。

口中烈火蔓延灼燒,仿若置身一片戰場。季念昭先前奉行敵進我退,一而再,再而三,馬背上無異於被逼至牆角,也是積出了一腔火氣。

兩人唇槍舌戰,津液順著唇角掛在下顎,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