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謝塵鈺麵上裝得再理直氣壯,他的眼珠終究心虛挪了挪,咳道:“走吧。”
“這位公子也生得俊俏的很。”
瞧見又來一個小郎君,小娘子們更興奮了。她們從季念昭身前繞開,圍上謝塵鈺。
“公子說話滿口京都音,可是打那方過來?”、“家裡幾口人?可有許配妻子了?”、“公子瞧得上我不?我與你年歲相配,家中還未曾提及婚嫁事呢。”
這些問題個個問得犀利直爽。季念昭聽著,心中突突跳,暗想:此地民風不料如此剽悍,這一個個問的,都是些什麼問題?!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惜,依太子殿下的性子,隻怕無福消受。
謝塵鈺的臉不自然地僵住了。京中貴女沒哪戶人家敢像這樣......天子腳下,王城之中,民風還是很規矩森嚴的。
京中世家子們熱衷於逛窯子,但太子殿下每每出行,都是看這家小將軍摟美人,那家新立的禦前侍衛拉姑娘。自己就把屁股往那一擱,喚個識字的媽媽桑念江湖鬼神之流的故事。
真要哪個遇上不長眼的人,想當太子嬪妾,嬌柔地靠過來,他還不得原地高跳,撒腿就跑。
用阮冰輪的話來講,謝塵鈺就是個慫貨!
季念昭欣賞了一番《民女戲太子圖》,小娘子們有說有笑,倒也沒冒犯上前,就是纏著他問京中胭脂水粉,哪家公子好看,商量有機會一定去京中長個見識。
謝塵鈺隻能拘束作答,很是不習慣,眼見著語氣越來越不耐。他手摸上劍鞘。
季念昭看著心悸。
謝塵鈺不會想把人家女孩子們打一頓吧。
他趕緊止住這群人:“散了。我們有正事要做,等得空,把他拎到各位妹妹的家人麵前,看能不能成一樁良緣。”
季念昭提起謝塵鈺後衣領,把他從人堆裡拔了出來。
本來太子殿下這樣做是絕對會生氣的,但他現在隻想趕緊擺脫這群姑娘。季念昭的粗魯行徑,反而令謝塵鈺暗鬆一口氣。
不多時,兩人站在來福客棧前沉思。
“你確定此處就是昨日所待的地方?”謝塵鈺滿臉黑線。
麵前的客棧,彆的不說,連招牌都被蟲蛀得一半腐,儘是破洞蛛網。木梁,漆麵,全都陳年褪了色,更彆提往裡走,客棧裡的陳設一應俱全,可見前老板撤離得很是匆忙。
客棧後院壓根就沒有兩人昨夜所見的窗外湖泊。
“真是紅骨香窟,誘得貪客死不自知啊。”季念昭感慨著。
謝塵鈺麵上凝滯,空白刹那,隨即嘴角抽搐道:“紅骨香窟,師尊當是在逛窯子嗎?哈哈哈。”
季念昭早習慣了太子殿下的性子,十幾歲的少年人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發笑。
他看向手心,皺眉道:“奇怪,照理生死陣用過之後,此地合該有一些殘留痕跡。但我用術法感知,竟是一點殘痕都不剩。”
謝塵鈺率先走入客棧中,推開門挨個查看房間,尤其是後廚。煙熏火燎的痕跡也褪了,蒙上的塵灰極其厚重。
季念昭跟了進去,嗆得難受。
翻翻找找,也耗費了個把時辰的功夫,兩人才遺憾地承認:此處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什麼線索都不剩。
原先進來時黃昏,現在再出客棧,天幕已經要滾進墨色裡,烏雲翻滾,和昨夜一樣。
快下雨了。
季念昭:“走吧。既然有人盯上了咱們,說不定今夜就主動出擊,不用找也主動送上門。”
兩人並肩往回走。
謝塵鈺有意慢下半拍,就為了將手裡紙包藏在身後。
季念昭卻早瞧見了,隨口問:“裡麵是什麼?”
謝塵鈺垂下頭:“沒什麼。”隻是耳根連著臉頰兩側微微發燒。
季念昭:“讓我猜一猜,殿下從來不會在外麵買吃食,也瞧不上許多凡品,看大小也不是瓷器金石,想來是衣裳首飾一類。”
謝塵鈺:“你不要胡說。”
季念昭笑了:“我胡說什麼?”
謝塵鈺:“反正不要胡亂猜測,和你是無關的。”
季念昭笑得更不加掩飾:“太子殿下啊。”
謝塵鈺:“嗯?”
季念昭:“還是不夠格。心思太單純了,什麼想法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你這樣的性子,不加磨練,會吃苦果的。”
謝塵鈺麵上的紅刹那間褪得一乾二淨:“......哦,所以......我讓你失望了,對嗎?”
謝塵鈺膽戰心驚等著那人回一句“是”,季念昭卻忽然止住話,詫異問:“殿下難道沒覺得哪裡有古怪嗎?”
暮色已經很深了,夜裡難以識物,更何況那東西長出來的地方又是黑漆漆一團。
虧得季念昭眼力尖,在謝塵鈺轉身一刹看清了輪廓。
“什麼?”謝塵鈺無所察覺。
“稍等!不要動彈!”季念昭突然喝一聲,小心走上前,用手撩開謝塵鈺後腦勺的頭發。
那是一張人臉。
謝塵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