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の未婚妻 季念昭:論純情少男……(2 / 2)

不知謝塵鈺究竟來過幾回,回回都這樣縱馬奔走。

他從人家鋪前過,姑娘極其熟稔將蘋果往空裡一拋,謝塵鈺順勢一接,單手握住馬韁,咬了一大口蘋果。

沈期有意放慢馬步,踱到鋪子跟前,衝那姑娘道:“也給哥哥我一個唄。”

姑娘翻他一個白眼,回首衝鋪裡的兄長道:“哥,上回亂撩你未婚妻的那小子來了。”

“彆亂叫哇啊啊!”沈期揮鞭一抽馬屁股,駿馬刨蹄,隻在道上留下一排的沙。

季念昭瞟了前方遠去的幾個小黑點,悠哉地騎馬踏著走。路過果鋪,姑娘突然叫住他:“俏郎君。”

“喚我?”季念昭挑眉含笑指了自己。

姑娘點頭,拋來兩個果子。

“你倆俊嘞,比前頭那個俊,太子殿下讓送你的。”

季念昭一看身邊,一個青袍小少年禦馬跟著自己身後。季念昭不縱馬,他便也不跑,從方才還在人群裡時,就一直帶著笑站在人群外圍。

見明昆君望向自己,謝餘抿唇微笑著看回去,從兜裡掏出幾個銅板,要遞給那姑娘。

姑娘揮手:“太子殿下每回月初都派人來付,不用了。”

季念昭將蘋果塞進謝餘手裡,又踏上馬鐙:“走吧,再晚點就難以追上。我可不認路。”

田野禾苗綠油油一片,有三兩農夫俯身在水塘間勞作,揮鋤間向謝塵鈺一行人瞥一眼。晴空萬裡,藍天白雲,京郊野徑落在身後,草葉莊子掠兩側。

眾人再一夾馬背,馬兒全都嘶鳴,被家臨近河灘的農夫挨個牽進棚子裡去了。

季念昭頭一回來這種地方,下馬,好奇多問了兩句:“你們打架約在這打?”

謝塵鈺接過農夫遞來一顆小球,腳腕轉了幾番,那球便似顆活物,靈動地在腳尖跳動,又猛地一踹,踢給戚寧安。

戚寧安用胸接過,亦是落在腳背顛了下。

“你們來啦。”

麵前隻是一片寬敞的河灘地,既無瑤台也無圍牆,隻在中間設了兩杆數丈高的主竿,竿上結網,留下僅供球過的孔洞。

那裡早坐了一圈棕臉少年,個個大咧地坐在沙地上,裹著粗布麻衣,抹了把額汗,從灰裡爬起來。絕大多是把褶衣褂子紮進褲腰裡,高卷起褲腳,露出沾了泥灰的小腿肚。

他們早已踢了個把時辰,臉頰流的汗還混有油泥,紅撲撲地看來,一笑露出酒窩。也不拘小節,從草窩裡扒拉出個小球就踢來。

謝塵鈺躥到河灘中央。

周遭五大三粗的農家兒郎們踏幾步靠前,也不慣著他,對謝塵鈺出自哪家、何等身世之類的事一無所知,隻打趣道:“公子哥們好久不來這處了。慶幸這回沒被拘著,可來試手?”

謝塵鈺微笑,懶洋洋道:“你們有什麼招也不要收斂,隻管放馬過來。”

謝塵鈺擋住了小球,抬腳正欲踢,又想起今日隊伍裡來了個生客,回頭問季念昭:“師尊要來嗎?不如我們比試一場,若輸給了弟子,未免難看不是?”

季念昭笑而不語。這小子哪裡是誠心想和他比,估摸上回數落他說得太狠,落了麵子,專程想贏他一回。

山裡的小道童也喜歡踢草球,季念昭自然是其中老手。他擼起袖子,飄逸的袍子揚在空中,沈期眼前一黑,被衣服罩了滿麵,戚寧安等子弟們哄鬨連連。

季念昭豎起大拇指,頂在胸膛:“來。”他說著扯起散在肩後的頭發,並不方便活動,又想挽個馬尾。

謝塵鈺錯愕望著季念昭的臉想了想,將手伸向腦後,將發帶一扯斷成兩端。

“諾,接著。”

謝塵鈺蓄起的烏發若披散已至腰間,卻嫌麻煩,喜歡將之高高束起,又用縛膊高挽起袖子,練武服依舊掩不滅一身風流意氣。

農家少年出來一個敲打起破鑼,人馬分為兩班,謝塵鈺一馬當先,搶了球就跑。

他將球顛在腳尖把玩,如風一樣快速在人群沙場穿行過,直朝門網奔去,一如比劍時那樣桀驁。

戚寧安和沈期難得互望,上陣打仗的將軍子孫一向教養嚴苛,他們最懂排兵布陣。一左一右包抄過去,安插隊友作棋子堵在謝塵鈺進攻的道路上。

高高聳立的幾抹身影迅速纏衝而來,絲毫不顧情麵。

謝塵鈺將球很張揚地往空裡一拋,正要射門。一道疾影帶風擦過眼前,球剛彈在空中就被季念昭踢出去。

臨門一腳被截胡,謝塵鈺卻反倒不著急了。他淡定站在原地,並不打算自己追,將場上各人的站位迅速看了一遍,突然開口:

“沈期,左五步,截住他的後路。戚寧安,右三步,攻擊搶球。謝餘......”

謝塵鈺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猶豫打量謝餘單薄身板:“守住洞門,他會輕功,彆給他逃脫的可趁之機。”

他又點了幾個小少年,從不同的點位有條不紊堵住季念昭的路子。

季念昭攜著球也不發動,隻靈活躲開各方來的攻擊,氣定神閒地朝謝塵鈺那方一望,對上謝塵鈺深邃的眸子。謝塵鈺正凝神觀察場上,顯然極精用兵之道,哪怕一個小場地,也恰到好處地將每個人的性子本領落在最合適的位置,一人指揮數十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依舊有條不紊。

季念昭與阮執對視,輕掃並不看他了,足下繞兩下小球顯然要猛衝。

戚寧安和幾人一同上前,前後左右皆有包抄,季念昭用膝一頂,遠在人群外的阮執忽地接住那球。

謝塵鈺:“謝餘彆動!”

季念昭立在原地,懶散伸個腰,也點起幾個自己隊伍裡的小孩和謝塵鈺的人馬互相指揮對抗。

謝塵鈺到底少年心性,很快按捺不住,眼見自己這方露出頹勢,也加入混亂的蹴鞠戰局。饒是這種人多口雜的場麵,他追著球,還有空指揮全場的動向,季念昭每發出一句施令。他就立刻給出應對對策。

兩方針鋒相對,一場酣暢淋漓戰後,依舊僵持不下,周遭人難免磕碰都掛了彩,謝塵鈺除了汗濕額角,形容卻不顯狼狽。

少年天生恣意,心高氣旺,況且謝塵鈺承了父母明豔殊色的長相,沐在陽芒中,俊美張揚的五官一點也不輸給這日頭。

季念昭笑眯眯接住過門的球,俯視累得癱在地上的謝塵鈺。他笑問:“怎麼樣?可服氣了?”

眾人攤開四肢,迎著日頭在地麵火辣辣地烤,卻也沒有氣力爬起。聽聞這挑釁的話後,眾人臉色齊齊大變,謝塵鈺卻沉著臉沒說話。

沈期氣喘籲籲道:“殿下,其實剛剛那球踢得不錯。”

“砰。”

沈期麵色微妙地噤了聲。

謝塵鈺坐起來,一拳砸在地上,塵土飛揚。他低垂著頭,縱然不見神情,也想得出那臉上的懊惱煩躁。

沈期安慰:“你彆生氣啊。”

謝塵鈺卻涼涼睨他:“我生什麼氣?本事不如人,我認了。師尊很厲害,徒弟還要多學習才是。”

他一軲轆爬起來,一點玩笑的意思也無,很是誠懇地深鞠一躬。

季念昭卻胡思亂想腹誹道:哎呀,咋就和“不行”過不去了呢。

他也認真起來,話鋒一轉道:“殿下能力越大,民眾對你抱有的期望就越大。你可知期望是一件很重的包袱?”

謝塵鈺沉眼垂首,狀似漫不經心地聽從教誨。

季念昭斂了笑:“今日隻我一人說你不行,你就耿耿於懷,數次想向我證明什麼。那明日呢?萬一再多出幾個人,幾百個,成千上萬人呢?”

“你是南朝的殿下,日後必有人將重如山海的寄托傾注在你肩上。可是說到底,期望本身就是個無底洞啊。縱你再有天資,你滿足得了一時,難道滿足得了一世嗎?”

“當然,我信殿下能受得起南朝萬民的敬仰。”

“但哪怕你是個賢才明主,總有一天,那標準會升得比天還高。而那時你又當如何自處呢?”

謝塵鈺懶懶地盤坐在地上,下意識叩擊劍柄,毫不拘束道:“我可以的。”

“謝塵鈺?”

“父皇說過,我可以的。”謝塵鈺煩亂地揉了揉額前碎發,重複了一遍。

這次幾乎咬牙切齒,回答得極其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