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本來擔驚受怕那具陰屍,轉醒後縮進廂房外,弱著聲音問哄鬨的眾人。沒人聽她言語,她又扯著嗓子反複好幾句,終於有個人得空聽到三夫人的話。
“鬼新郎還在不在?”三夫人躬背拘謹問,又往領子下瑟縮幾寸。
戚老爺趕忙附和,吆喝下人團團圍住自己,也跟著發問:“每個新娘房裡的可都解決了?”
“大夫人房裡的那具已經癟了。”“二夫人自己把它殺了......”“這個院裡的負傷跑了。”四夫人院裡守著的下人慌忙應:“解決了,殺了、殺了。”五夫人冷笑一聲,眾人又把目光齊齊聚在院門外還蓋著蓋頭的那男女身上。
季念昭和六夫人。
新娘子懶洋洋地倚靠在白袍道士的身側,反倒不著急,有幾分含羞姿態地搖著扇子。
下人們還記得她是從瓦窯裡強買來的賣身女,左右戚老爺瞧不上這樣出身的人,也絕不會碰平柳名義上的妻,個個眼珠子隨著新娘裙擺偏轉,也不知心裡敲起什麼算盤。
“那麼你呢?”
“我呀.......”六夫人拖長了聲調,她的夫君今夜還未曾光顧,在場眾人唯有六夫人一人蓋頭蓋得最為嚴實,瞧不見臉色,隻聽她不情願“哎呀”地道:“隻剩我一個人還未曾和這具屍體單獨碰上,那麼他是必來無疑了。我恐怕喪了我命。”
季念昭偏頭看了她的蓋頭,那紅在夜色裡無端帶幾分淒寂。
六夫人話裡話外說得委屈,聽的人皆麵色一變,並不這樣覺得。戚老爺忌憚戚寧安,隻得哀歎著拱手,無奈頓足。
眾人麵麵相覷,卻都覺得此事今夜不做的絕情些、徹底些,鬼新郎一旦起了戒心,以後恐怕難以再有機會治住它。
“你不去算什麼!你一人的命是命,我們的就不是?彆害苦了大家。”戚老爺背過手,不去看那說話的下人,也並不加以阻止。
下人的底氣於是漸漲,搖著掃帚衝旁人道:“她今夜是必須去的!”
“你一個窯子裡買的貨,敢頂撞老爺。你今夜活著了,日後也怕難過。”下人上下打量著新娘,不見姿容,身段曼妙,也很好消受,七八隻嘴於是隨著話說開了。
謝塵鈺拍過戚老爺肩頭:“閉嘴。”
下人們嚇得噤了聲。
五夫人掙脫捂住自己嘴的那幾隻手,忍無可忍道:“這就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如今得了報應,純屬活該!姑娘,你趕緊跑。”
戚老爺頂著謝塵鈺質疑的神色,知道不說些什麼難以安頓了他們的心。被逼無奈下,隻能吞吞吐吐地交代道:“好吧,他的確前去賑災染了病,卻不致命,真正要命的是......那些年朝廷對妖魔一類避而不見,走夜路不太平,喪命的人不在少數。”
“但我們往饑荒地運送賑災糧食,時值要緊關頭,多消磨一天,喪命的人數就多增一倍。時間實在匆忙,隻能冒險走一遭,本來想著就一次,誰能想到剛好就撞上那一次呢!”
“運糧草的隊伍後方突然爆出喝響,我回頭......”
戚老爺抹了濕透的臉,那些不是水,是老虎肚子裡的胃液。
戚傾回過頭,糧車上的人已經被開膛破肚,這是一隻修了道,有些妖智的虎精,殺死幾個士卒並不急於填飽肚子。
它的身體龐大到立起有三個他那樣大,毫無逃遁的可能性,深黃色的皮毛有一圈一圈黑色的斑紋,像是血淋成塊的皮毛上眨開無數雙眼睛。那些皮毛上的紋理仿佛活的一樣,戚傾是個文官,沒什麼保命的手段,他握緊韁繩,唯一的活路就是跑。
老虎咧開獠牙,鑽出十幾道黑影,笑的叫的哭的,那些全是被他吞進肚子裡的倀鬼。來不及了!戚傾勒住馬繩,馬踏飛快,老虎的利爪時刻懸在他頭頂。
又一匹馬從後方衝出,馬身撞上虎軀,平柳騎在老虎背上,他刺出一劍,修再久的道也是個旁門半吊子,製服不了這麼大一隻虎,拖個一時半刻都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