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的誘惑會致命 謝餘寶貝的獨家專……(1 / 2)

太學府,休沐日。

眾門生都乘著華蓋馬車離了宮門。沈期和戚寧安等不及,先人一步揮鞭,馳騁著高頭大馬往城郊去了。

城郊將軍府的莊子下有好些個武場,沈期去歲生辰,沈老將軍送了他一馬廄的名貴良駒,說是未來上陣打仗用。

沙場倒沒見過幾次,騎著馬打瓦窯子底下過,和妹妹們暗送秋波的事沒少乾。

皇後派人來請太子殿下,謝塵鈺被眾人急急簇擁著離了太學。

君王勤政狠厲,卯時上朝,亥時歇息,上有明主效領,下麵文武百官也不敢提異議,就連宮學也曆來上一旬休沐一日。

少年們隻盼著這一日好生去耍,偌大的學堂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謝餘撣了撣自己的衣袍,門外落了淅瀝小雨,他在簷下撐傘回望時,已經空落無旁人。

天色本來就沉得駭人,他執傘走,路過爛菜葉子堆了滿地的市井,雨水砸在那些蔬果垃圾上,泛著惡臭氣。

有個七十多歲的老伯守在攤前賣木柴,雨落後木柴容易受潮,難用來燒火,沒人會在這時候買柴火,那麼這一車柴多半是廢了。謝餘駐在人家鋪子前,看了半晌,蹲下掏出一錠銀子。

“送王府去吧,街頭那個。多謝。”

不等老伯回過神,謝餘又匆匆過了小橋,去藥堂要幾貼治風寒鎮痛的藥包,他的母親每逢下雨天就會疼得走不動路。

黑色的王府靜穆在煙雨裡,黑色的燕雀也在門衙下築了巢。

謝餘推開門,轉了每個廂房,府裡沒有任何人,就猜到母親又回了母子兩人原來的老住處。他懷裡護著藥包,來不及撐傘避雨,把藥往袍子兜的窩裡塞了下,騎上馬往城北的茅草房狂奔。

氣喘籲籲推開門,茅屋漏雨,雨水稀裡嘩啦從破洞往下砸,母親就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聽到門吱嘎被推開,輕飄飄側首看了謝餘,又轉過頭去看青白的天,蒼茫的馬道,和那些在雨霧裡很快就要不見了的莊稼田。

“母親。”謝餘從床下翻出已經積垢的藥爐子,生了火,蹲下搖扇煎藥。

這婦人長著張苦相的瘦削臉頰,捂著帕子時不時咳兩聲。

“母親。”謝餘放輕了聲音,再低低地喚她。

“近來課業怎麼樣?”婦人終於扭頭,拿正眼盯住謝餘。

謝餘掛起唇角,鼻尖還掛著被藥爐子火熱出的汗。他微笑回道:“一切都好。陛下願意賜我江夏到南陽那塊做封地,明年就該搬去了。”

婦人抿著唇,沒言語,把頭乾脆地扭了回去。

“怎麼不留在京城?”

謝餘把藥盛在碗中,輕聲道:“母親,金陵這邊雨多,那方氣候更爽朗些,好調理你的身子。”

婦人接過碗,擱在窗沿。

“太子殿下呢?陛下是不是有意讓他開始接手兵部?聽說還給他請了個仙門的老師,你也有學吧,武藝可有精進?”

“母親,喝藥要緊。”謝餘理了自己青衫,那衫袍稱不上好壞,就是讀書仕人常穿的布衣,跟王公貴族們萬萬比不了。

“課業都有認真辦到,每日早朝旁聽從不缺,戚大人前不久派幕僚私下送來了帖子。”謝餘見婦人飲藥,輕舒口氣,“老師是不孤山門來的,那是仙人,兒子目前還未入門,劍法在明昆君的指導下精進很多。”

“你堂兄呢?”婦人並不滿意謝餘的回答,繼續問。

謝餘頓了下。

“堂兄是儲君,從小練劍,仙術也不算太陌生。做的是最好那個。”

謝塵鈺也本來就該是眾人裡最好的那個。

婦人又在咳血,蹣跚扶著桌沿,後知後覺問:“你吃飯了嗎?”

謝餘收拾木桌碗碟的手又一頓,鬆出輕快的笑:“還沒有。”

“去灶台那裡。”

婦人一瘸一拐地走回床榻,臥在被衾中,語氣很疲乏地垂下頭。

後廚也在漏雨,石頭砌的四壁縫孔大,風也來,雨也摧。謝餘訝異地打開石台子上兩包餃子,每袋上都放了一枚小紙葉,分彆繪了白菜和豬頭。

他生了火,趁著水沸騰把餃子下鍋,咕咚咕咚地煮著,風撞了下草編的門,謝餘匆忙擠出一個笑,回首,原來沒有人進來。

母子二人談天時的氣象不佳,天色陰蒙帶水汽。

這邊雲也重得成滴下垂,橙藍的晚靄成絮,暗得讓值守的小宮女也昏昏欲睡,終究膽顫心驚地強撐住了身。

眼見天有下雨的架勢,謝皇後把畫像擱下,當即有宮女過來替她收走,眼不見心不煩。

皇後無奈看著謝塵鈺:“你都十六了,要說小也不小!你父皇在你這個年紀,已經作為太子監國。你知不知道,他那時候都有四個通房妾侍!”

撞見皇兒震驚的神色,謝皇後話頭卡了一瞬,“咳咳”道:“你外祖父那時還健在,手握邊塞六部虎符,秋家強勢。”

皇後沒再說下去,也不說那些通房最後都被安置到何處。反正帝王對她們無情,皇後娘家收拾幾個賤奴綽綽有餘。

風光大嫁給南皇,得償所願後,謝秋氏也沒過問旁人下落。國後要賢良淑德,問共侍夫君的女子何在,難免被有心人扣上“妒婦”的名目。

謝塵鈺印象裡的母後向來是世間最溫柔的女子,如今卻冷了臉,話裡話外對那幾個通房淪落何方並不在意。

他有一瞬間驚醒,心中不安,然而麵對謝皇後的笑意又鬆下那股勁。但那笑並不單純,那是上位者的笑容,執掌大權,生殺在握。

謝塵鈺下意識摸了摸金烏劍鞘,又很快回過神,一柄劍如何能與千軍萬馬鬥?

父皇說得沒錯,儲君殺人不應用刀。

用計。

“母後,我不滿意沈府的小姐,還請你讓父皇收回賜婚帖。”謝塵鈺立正脊背,低頭瞧自己腳尖,恭敬行了一禮。

謝皇後扶額道:“你又有哪點不滿意她?沈府在朝堂上的重量你應當明白。此女雖為庶出,但沈府隻她一個適齡女兒,沈期的親妹妹。況且我早派人探查,她在京中群宴裡一向以才情為人稱道,出生雖低些,倒不影響。”

“不是。”

“容貌?你大可放心,沈期那小子不是常在京中鬨荒唐事,將軍夫人進宮求我善後也是常有的事,他的妹子生得唇紅齒白,碧玉之姿,瞧著靈慧伶俐得很!”

“自然不是!”謝塵鈺說得擲地有聲,半點猶豫也無。這可會傷話裡爭論著的那姑娘的心,但太子殿下並不情願突然多一個太子妃。

“娘。”謝塵鈺輕呼道,“兒臣未曾見過她,何談喜歡,更遑論以夫妻相稱。按娘所言,她的書畫騎射也很佳,放在東宮可惜了。兒臣在朝堂倒無所謂,把她困在宅子裡做太子妃,不妥。”

太子苦惱的樣子終究逗笑了謝皇後。

皇後的手撫上眼角細紋,瞧那站得像顆小鬆的少年郎,謝塵鈺的目光灼灼。

原來一晃就快十六年了,明明昨日還是個在繈褓裡的小皇子,會坐在父皇的膝頭咿呀呀地笑,爬到禦案去扒拉老臣的胡子。這麼快就到談婚論嫁的年紀。

他早已不坐父皇背上的大馬了,他要騎真正的馬,然後執劍踏四荒。

“皇兒,君王賜婚怎可出爾反爾,沈嬌是為娘中意的太子妃。下次宮宴,我將她喚到跟前,你好歹見一見。”

謝塵鈺不服啟齒。

轟隆。

天邊一聲悶雷把所有的聲都吞吃乾淨,謝皇後隻能看見謝塵鈺口型由憤怒變得訝然。她倏地一驚,手碰倒了桌案上的茶水,水淋濕了裙擺。

但那杯子沒立穩,掉下摔成片,借著脆裂的聲音接連四起,另一隻杯子,瓦簷上的鎮宅鬥牛也掉落一隻。

“出什麼事了?!”皇後騰地站起身,謝塵鈺朝西南的天走了幾步,樹枝也在搖晃,葉隙後的天幕紅如火海。

宮女跌撞著跑進來,跨過門檻就跪下。

“地龍儀動了!”

“西南方,長川鄉。”

“地震了!”

暮雨落得急促,沃在宮闕,青石板上碎裂的斷紋去盛滿這寒冷的雨。

阮府大門前駐了一列人馬,馬蹄剛落,阮執和阮思便被溫暖的大裘攏在底下。肩膀被人重地往下壓,阮執眼眶一熱,喚了聲:“父親!”

“好孩子!”阮將軍又重地在一雙兒女肩頭拍兩下,把他們一左一右摟在臂彎裡抱起來。阮將軍往府內走,阮執與他身後那個頭高大,薄唇星目的青年對視,展開雙臂:“兄長!”

嘈雜的雨中黃昏,季念昭坐臥在湖心亭,濕氣緊貼皮膚,雨勢轉急,宮裡看不見青山的影。

“變天了。”

季念昭匆忙帶上箬笠,出了小亭。

沈老將軍被人攙扶著從馬車踱下,轉眼看了宮門正道外,已經稀落停了十餘輛形製相似的車騎。

“哪個地方?”沈老將軍裹緊裘袍,這才汲取幾分溫度。戚丞相的馬車從眾人麵前駛過,過了宮門未停,直朝禦書房馳奔。

“蕪湖、銅陵、宣城,民房塌了大半,最要緊的是水壩塌了,最近雨季本來水位就高,卷走了好些人。”

南皇坐在金殿椅上,左右宮侍分彆捧著厚厚一摞賬薄和奏章候著。

他不發話,戚丞相先一步出列跪下。

“勘災的差使還未回來信,有當地縣令派天鷹急傳奏報。江水沿岸波及最慘重,登記賬簿還未送到,估計所需物資量極大。災年百姓勞苦,臣懇請陛下減免徭役,在當地疏通水渠,儘快把江水引回去。”

戶部尚書第二個出列:“白龍宴後國庫減縮,如果再減稅,朝廷恐難以承受如此大規模。戶部撥不出那麼多銀兩。”

工部的人擰眉,倉惶跪下道:“工匠們可以派出,隻是此行路途遙遠,天災過後邪祟也不少,那樣多的人難以平安到達。”

南皇冕旒一晃,擰眉望向恭敬立在百官之首的謝塵鈺。

“太子殿下,你覺得呢?”

謝塵鈺麵色嚴肅,隻分了一縷神思去聽朝臣們的爭吵。他猛地抬頭,低聲道:“兒臣願意率先從私庫裡抽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還請朝中各位大人們能各自斟酌,齊心協力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