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落在嵩山一塊懸空的飛石上,腳下三寸是不見邊際的雲海。
腳還沒沾地,季念昭側過身,緊接著連躍兩階,躲開斜後方逼來的一道極寒的邪氣。
“千山,擋住。”
一聲令下,季念昭手中的劍旋了個兒身,扇子一樣霹靂啪啦地把接下來襲來的幾道攻擊全部拆解了。
“是隻棘手的魔物。”季念昭若有所思地蹲下,撚起一捧泥沙,沙礫中夾雜著陰寒的怨念氣息,“方圓百裡的妖鬼惡念全被帶起來了。”
季念昭這才直起腰,幾根鬆柏枝又彎曲著枝乾,疾速抽來,他哇叫著“不講武德”,一個後空翻躲過去,拍出指引羅盤,疾呼:“去,領我到它的老巢。”
“對了,謝塵鈺派誰領兵上山了?這等實力的魔物,糟糕,危險了。”季念昭腳下又提速,一柄劍般果斷斬開攔路的藤條,順著崖石斜坡梭下。
越往穀底走,河床底部裸露的奇異岩石就越詭異,直到季念昭停在一處足有三人高的石碑麵前。石碑用的上好花崗岩,墓主人生前也是個富貴人物,隻是上麵無名無姓,就有幾分詭異了。
季念昭舉劍輕輕敲了幾下無名碑:“出來吧,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裡麵。”
話音剛落,地動山搖後樹木折斷幾株,伴著兩側巨岩落下,石墓轟隆坍塌,將季念昭半截吞進其下的黑淵中。
季念昭狀似輕敲的這幾下,實則灌滿了靈氣,把碑上的封印給解開了。
原本這道封印用於困住其內的魔物,但現在要關的東西都自己另外破了個口跑出來了,也沒有必要繼續維持。
兩排小人從泥坑裡接連跳出,皆雙手舉過頭頂,八人一抬,撐起兩團紅色的人狀血肉,統共十六個。
這些小人個個黑色小臉,紅色肩膀,在花葉間踏了幾腳,紛紛躥到空中。兩組人連成一線,竟也不言語,就這樣往地底洞穴深處奔。
這些小人都是守墓的泥傭。
裡頭的魂魄也許是當年打生樁的時候打下的。
打生樁即在墓穴建造之時,就把造墓的活人工匠一同埋在了土層之下,積蓄的惡意必然深重。
洞裡沿途都是死了的人馬。
血濕淋淋地混著稀泥攪在一處,損毀的馬車斷梁和鐵甲殘塊到處都是,季念昭認出這些是南朝的將士甲胄。比起纏鬥現場,洞底的慘狀更像是這一路人馬路過此地時,腳底的土地恰好塌方,把他們全部都卷進了泥裡,硬生生地碾死了。
季念昭看著那些小人走了一陣,一路走他們一路撿拾泥裡四散的斷肢,嫌棄這樣抬著麻煩,就又聚在一堆,扯出一方大口袋,將紅肉扔進麻袋裡。十六各個泥俑拽一根線,扯著口袋繼續往天上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洞中格外清晰。
但又走一會兒,前方沒動靜了。
季念昭覺察到前方似乎圍了一堵牆。
他撐住手邊一塊翹起的岩石,手腕一使勁,三兩下跳上洞穴的最高頂,很清晰就能看見從轉角那方靠過來的黑色高冠影。
身形魁梧,手秉紅燭,隻照亮了那來人的臉。棕色皮膚,蜷曲的黑色胡子拉碴,身形不成人樣,足足有十尺高,加之戴了能及凡人一個手臂高的長冠,比例就顯得更加詭異。
十六人見了來者,尤其是覷見他手中的紅燭,四散奔逃。
來人黑沉著臉,接過墜空的麻袋。
剛剛還安靜死氣的麻袋,到了他手上,突然劇烈地抖動。袋子外皮顯出拳腳的廓形,就好像裡麵有個人在掙紮。可方才裡麵裝的隻有死物。
高冠大漢粗咳一聲,厲聲鎮道:“忒!什麼人在那裡?!”
季念昭抱胸偷窺著,本來滿臉隨意,聽到這話,卻是驚地踉蹌,差點從最高處摔下去。沒道理啊,他的斂息功夫曆來不錯,況且這棕皮的傀儡還沒自己修為高,發現不了才合理。他這樣想著,剛要下去應戰,暗道側方卻又走出來一個人。
這人沒有應話,手裡一把細劍直接刺向大漢的命門,行事毫不拖遝。
季念昭隻看得見這身姿的黑影,暗呼“好流暢的身法,功力不錯”,但也沒有要跳下去出手的意思。
“你這混小子,我殺你這麼多次,還不死!”高冠大漢粗獷的嗓音下,整個洞穴也跟著抖了幾抖。他癲狂大叫著用巨大的手捏成拳頭砸下,口裡還不斷念叨“怎麼還不死?”
“碎成幾段了,還不死!”
執劍的人在大漢的背部、胳膊上不斷閃躲,大漢的拳頭收不住,反而重重地砸擊在自己身上。
吃痛的吼叫響徹洞穴,震得季念昭耳朵發疼。
一道溫溫柔柔的嗓音響在黑暗中。
頗為清亮。
季念昭鬆開了攥住岩石的手,從上方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