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海棠拿扇遮麵,端坐在焦尾琴後。
老鴇走過來:“公子們,還請......”
綠海棠打斷她的話茬:“奴家喜歡能懂妾心的有情郎。”
戚寧安和沈期並坐在席子的左右兩端,紛紛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
戚寧安好一派倜儻的模樣,新換的衣裳光彩奪目,還捏著那把破扇子晃啊晃,晃得沈期直想笑。
猜到戚寧安還沒有檢查自己的禮物,不知道他的那堆瓷瓶玉瓶,早就變成了碎渣一筐。沈期不著急了,盤腿,邊吃酒,邊吃酥餅。
戚寧安意味深長對沈期一笑,先讓下人把自己的禮物搬上來。
果然是好大一個筐。
異常眼熟。
上麵還罩著沈期方才甩上去的布巾。
戚寧安不覺有異,爽朗清嗓:“我聽聞綠姑娘素來喜歡收集金石文玩,特意拉來一車禦窯燒製的汝瓷。”
綠海棠露出一雙美目,沒評價那堆瓶子,反而問了另一樁事:“公子怎麼稱呼我為綠姑娘?”
“......”
“......額。”戚寧安訕笑,腦子裡頓時狠狠譴責沈期和那群不學無術的紈絝,沒事叫什麼綠海棠,“這個、那個,口誤。你也知道,我祖上並不是金陵人士,官話不太標準。”
沈期絲毫不嫌事情鬨大,起哄道:“寧安,你從小到大,都沒出過幾次京城,怎麼就說不標準官話了!”
戚寧安端著笑臉,手勁大到把扇骨捏得吱嘎響:“你——閉——嘴。”
“沈約宵,你先彆笑,快把你的禮物給綠......季姑娘看一看。”戚寧安哂笑著把扇麵一亮,風掀起沈期的袍子。
沈期強忍不快,扶正被風吹歪的發冠,偏頭對上綠海棠的眼。桃花眼眨巴,再配上少年紅唇白膚,四周的人紛紛停住呼吸。
戚寧安無語至極:沈約宵又在釋放他那無處安放的騷氣。
“阿寶,把我那三十盆的海棠花給季姑娘呈上來。”沈期得意洋洋地蔑視戚寧安,“你鬢邊那朵綠海棠,以後就不愁遣人采買了。這朵奄了,就換那朵,那朵萎了,再換就是。”
“你要不滿意海棠,我還有桂花,梅花,菊花,牡丹花......我家的整個後花園,你看上哪朵直接往頭上插就行了。”
戚寧安沒說什麼。
綠海棠也沒說什麼。
滿室的人皆陷入了沉默。
感情這小子的風流佳績能夠傳遍金陵,不是靠哄女人的話術,單純靠他那張小白臉和沈府的家世吧。
戚寧安讓書童把兩個人的禮物都抬到綠海棠麵前,沈期全程讓下人準備的海棠花,還沒有親自觀賞過,反正都是從自家後花園裡麵搬的。
他娘和他爹的品味差不到那裡去。
書童有些不安,偷偷拽了下沈期的袖子:“公子,你在上麵搭一條布巾,會不會把那些海棠花給捂死啊?那樣色相就不好看了。”
沈期瞧過去,花盆被紅布蓋的嚴嚴實實。他有些不解,反問書童:“不是你幫忙搬的花?”
書童著急道:“我是幫忙搬了,但那條布巾不是公子你蓋的嗎?”
沈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聽到那頭,戚寧安等著看好戲的笑聲:“季姑娘,你把兩塊布都揭開吧。”
戚寧安看見自己那個筐上也有多出來的一塊布。他沒多想,隻以為下人們搬運的時候順手搭上去的。
在戚寧安的笑臉,沈期快要繃不住的神情下——
綠海棠纖手輕挑布巾,往後一拽,兩個筐裡裝的東西映入眾人眼底。
左邊那個筐裡裝著的。
全是些破爛的瓶瓶罐罐。
比廢品還廢品的存在。
右邊那個筐裡裝著的東西。
莖稈斷折,花瓣全凋零進了盆裡的海棠花,花盆四分五裂。
很明顯也是被人砸的。
戚寧安錯愕地看著自己的禮物,緩緩,緩緩,收回了笑容。
大家都不笑了。
戚寧安傻眼了。
沈期愣怔地盯了那些殘枝落葉半天,終於緩過神。
沈期一下跳起來,徑直躍過中間的綠海棠,就要把自己往戚寧安身上砸:“你乾的?!!”
戚寧安拔腿就跑:“你不是乾了和我一樣的事嗎?哪來的臉罵!蛇鼠一窩,同流合汙,半斤八兩,全是小人!!!你還追我乾什麼!你再追,我就叫白駒扇飛你!”
經此一事,沈期回府,就因為薅光自家後花園、不做功課、夜宿青樓,被沈老將軍吊在柳樹上拿荊條抽。
戚寧安同樣沒見到綠海棠的麵。
他們兩個誰也沒討得好,隻記得那個姑娘鬢邊還在滴水的海棠簪,和半夜跪腫了的膝蓋。
沈期一念起當年往事,有時候會裝作痛快地想:戚寧安不在的日子,耳根確實清淨了不少。
但有些時候難免也過於安靜了。
那邊的信件很快傳來了回應。
【你提這個乾什麼......你莫非還想坑我?不會吧,兄弟,我現在人在長川,你要是再騙我,我真的會死!】
【?都什麼時候了,沈約宵,比起美人,你先關心下同門的命!】
沈期瞳孔一縮,看向季念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