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麵孔在門後偷偷看 謝餘:一篇小……(2 / 2)

“不對。還有一隻!正在朝你的.......它快要來了!”戚寧安著急地大喊,不知道聲音能不能透過陣法傳出去,“快跑!往三樓,錯開它,一樓也有東西!”

二層窗邊的沈期渾身一震,往戚寧安的方向瞧了瞧,眼神沒做任何停留,好像隻是在看一堵空洞的牆。

沈期很快消失在窗台邊。

下墜了又一會兒,戚寧安腰側被什麼物件燙了一下,閒著也是閒著,他掏出發燙的東西,居然是撿回來的那個信軸。

信紙的上麵又出現了新的內容:

【師尊和謝塵鈺在山腳下的村社裡補辦了第二次婚禮,哼,謝塵鈺那破東西居然敢在我麵前笑著說他從今往後就是我的師娘,不要臉的玩意!】

“什麼跟什麼?我都快死在這裡嗎?你不和我談生死,在這種時刻和我談風月?”戚寧安痛苦地捂臉。

“而且師尊和太子殿下,你要湊一對,也要編個像話一點的吧?他們兩個在一起,滑天下之大稽!這兩個人,哪一個都看著不像是斷袖。”

戚寧安荷包裡剛好有隻蘸墨的筆,放在唇邊摩擦幾下,用唾沫濡濕,敷衍回了幾句,沒有一句發自真心。

那邊卻對此事頗有情緒,一時之間不斷有新的內容傳來,大談特談,談得戚寧安實在想不到話術怎麼回複。

“怎麼回事?這個世上未嘗不可有能打破時間,回溯過往的術法,但是如果我身邊的那個就是從未來跑過來的沈期,這封信為什麼還在書寫?”

戚寧安完全想不通。

“上麵的那個沈期自己稱說是八十六年後來的,姑且暫時當他是真的,他知道我會死,還有長川餓鬼城,而信的那邊時不時說東,又時不時說西......啊,根本就是一團亂麻!”

戚寧安一拍腦門,著急忙慌地把之前和沈期的書信往來在腦海中全部匆忙捋了一遍:“這些信件的內容根本不是按照時間來的。如果這封信當真來自未來,那麼我們倆的對話是錯開的!”

“.......對,肯定是錯開的!”

“給我寫信的可能是八十六年後的沈期,可能是九十六年後的,也可能是一百多年後的,隻要他在未來寫了信,就能傳到我的手上。如果時間的流速是正常的,而我會死在幾年後,沈期修道,又能活成老不死的......我們兩個的時間根本不對等嘛。信件的內容要傳過來的唯一方法,就是見縫插針,可能我這邊的幾小時,他那裡已經隔了幾天幾年,並且我和他對話的第一封信,恐怕不是他寫給我的第一封信。”

戚寧安汗毛聳立,背後冷汗直冒,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一陣心悸,總覺得這件不尋常的事絕對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簡單。

“沈期,你在哪裡?”戚寧安又朝黑暗中大喊。

簌——簌——

乒——呤——乒——呤——

無名塔內突然狂風大作,無名塔外卻風平浪靜。

金陵城中,無人知曉他們兩人的遭遇。

謝餘穿著錦衣,戴著玉冠,眼角微微彎起,路過菜攤時挑了幾把新鮮的蔬菜,又多給了菜販幾枚銅板。菜販將一捆小青菜遞給謝餘,目裡迅速滑過一絲豔羨。

“殿下在長川的功跡我們都聽聞了,真乃仙人降世!”菜販激動道,“依我看,殿下的風華能夠媲美太子殿下。”

謝餘時常在這片市井買菜,陳舊的王府又在不遠處,平日對這些菜場的小販都多有照拂。住在這條街的魚販、菜販和走街的貨郎們從沒見過謝塵鈺的臉,和謝餘的接觸卻不少,自然認為謝餘是最厲害的那個。

“母親,我們今晚吃醋溜魚好嗎?我去魚鋪裡挑一隻肥美的。你如果吃膩了......或者想吃魚羹嗎?”他接過菜,並沒有下屬跟從,身後站著一個帶幕離的中年婦人。

謝餘揚起了更燦爛的笑意:“你看我平時怎麼和你說的,一定要多出來走動。你一直在王府裡待著,不多曬曬太陽,身子骨怎麼養得起來?”

他從來不是個話很多的人,但今日偏偏收不住口,東一句西一句地閒扯。

“今晚我來下廚,你最近有跟著太子好好學吧?”婦人心情也不錯,替兒子將胸前的皺褶一一撫平。

謝餘抿唇:“母親,我從不會讓你蒙羞的。”

婦人這才繼續:“南皇今早派人來了王府,賞賜了許多財寶。聽說你在北魏借糧立了大功。”

謝餘突然從荷包裡掏出一隻桃木發簪,咬唇輕道:“這隻簪子是我親手雕的。”

“......”婦人撚起這一隻木雕簪子,指尖反複摩挲著,幕離揚起,露出的嘴角高挑含笑。她主動取下幕離,把頭發散下挽上這隻新簪,嘴上卻不忘記問:“你說你平日忙於練劍和對策論,又從哪裡找來的空閒時間雕些無用的木頭。”

謝餘笑容有些僵硬,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婦人顯得有些生氣,不依不饒繼續問:“我就是這麼教養你的?整天做這些無用的東西,你何不看下太子。你們同樣流著謝氏的血脈,你的根骨從來不會比他差。”

“是你還不夠努力,不夠刻苦,你的天賦從來不比他弱。懂了嗎?”婦人淩厲皺眉。她的身骨一直都很孱弱,一發火就開始不斷地咳嗽,謝餘不敢回話,害怕更加觸怒母親,隻好小心地站在她麵前接受訓斥。

“殿下。”

打斷母子二人的是個脆生嬌俏的官家女,胳膊上挎著一藍子各色的晚春花枝。這個時節桃花開得最盛的地方,要數城郊山上的禪寺。晚春的桃花枝拿來獻給情郎也正好合適。

“殿下,臣女有東西想獻給你。”官家女不遺餘力地誇讚,“我爹爹下朝回來後告訴了我們,你如何在北魏遊說借糧,在長川誅殺妖邪,你是我心中神仙樣的人物。”

謝餘笑得心知肚明。

擲果盈車的美談在崇尚風雅與武力的南朝總是不缺的。

官家女取出了一捆花枝,期期艾艾地卷起衣角,期盼與謝餘說幾句話。她沒有把那捆花塞給謝餘,卻塞進了中年婦人的懷裡,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桃花枝離開水土太久就奄了,你先把這些花拿回王府,好生安置在你主子的臥房中。”

謝餘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母子二人均僵在原地,婦人已經許久沒照過銅鏡,但她在這個年輕姑娘的眼睛裡看見了幕離下的自己。

那是個骨瘦如柴,麵容垂垮的蒼老女人。

那是她自己。

“你說我是他的仆從?”婦人啪地一聲把那捆花枝打掉,渾身都在抖,麵色由青轉紫。

謝餘一瞬間駭然,眼裡浮現無措焦灼的神色,安慰說:“你誤會了,她是......”

“對,我就是仆人!一個黃臉婆,隻配跟在你身後的老女人!”

她說:“為了生下你,我淪落成了一個妓女!現在你們反而嫌棄我了?!”

謝餘臉上的笑容一下凝滯了:“這完全是沒有的事。我們好不容易出來逛一次街,今日本來應該是很......”高興的日子才對。

“啪——!”

謝餘未說完的話被一道巴掌聲打斷,婦人已經怒不可遏朝他右臉招呼。她臉色黑沉到似乎要滴水,問謝餘:“一個成為過妓女的人怎麼可能再擁有正常的人生?”

謝餘捂住紅腫的半邊臉,垂著頭:“母親,在那之前,你還是仙門的修士。”

“你還有臉說——!”婦人尖銳地厲喝。

“我的人生本來那樣光明!我是仙門的女修,這些王侯見了我都得讓三分。我的人生之所以中斷,都是因為你!”

謝餘嚇得後退兩步,又錯愕地抬頭,他想不通一個母親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兒子這麼尖酸刻薄。但婦人抬手,又甩了他一巴掌,“都是因為你!我就不該生下你!!!跪下!”

“就在大街上,給我跪下!”

“我要讓你記住教訓!”婦人哀怨的語氣忽然變換成了一副洋洋得意的口吻。

因為她知道謝餘一定會跪下的。

“對不起,母親。”謝餘雙膝酸澀地彎曲,緩慢跪在了地上。

婦人伸出食指,一下接一下戳中謝餘的後腦勺,自己也氣得兩唇發白:“你沉默不作聲是什麼意思?你說話啊!啞巴了嗎?我花了那麼大的代價,生下你,靠我這副破身子養大你,結果你還是個廢物。你的父親從前天賦異稟,我也不輸於他,為什麼我們兩人的孩子會是個廢物。”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不是我親生的,是個雜種。”

謝餘空茫地跪在地上,有些不解地盯著女人,眼裡有些麻木,聽過太多次的話語,再傷人其實也沒有那麼痛。

剛剛還在誇讚謝餘的官家女,手裡還捏著幾隻剩下沒送出去的花,尷尬地盯著謝餘的跪姿,對於“神仙”的幻想碎了一地。圍觀的人很多,這條街隻要發生口角,總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百姓湊熱鬨。

“怎麼跪了?”

“那裡跪著的是什麼人?”

“是王爺啊。”

“那女人是哪裡來的?好大的排場!”

“其實王爺人還挺好的。”

“......”

官家女把花一扔,轉身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