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在這座鎮子裡長大,怎麼不知道它是真的假的?”達達利亞覺得有些好笑,就算自己想不起來這些事情,姐姐也沒必要說出這種話。
刺眼的陽光照在身上是熱熱的感覺,路邊茂盛的草叢劃過手指帶著微微的癢意。
鎮子裡人來人往,熱鬨非凡,父親和母親都在家裡等著他回去,冬妮婭和紮克那小子又不知道跑哪裡鬼混去了,晚上回家的時候肯定又帶著一身泥和汗水,母親到時候又要頭疼了。
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可剛才的事情又是為什麼呢?達達利亞想不出來,便將它歸因到鬼身上。
隻有鬼魂身上莫測的能力才會讓他產生錯覺。
再試一次就可以了,他充滿信心的想,腳再次朝界門邁過去。
這一次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站在原地。
伊莉加爾站在一旁看著達達利亞不信邪的一次一次嘗試,表情從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自我懷疑。
她沒有阻止他一次次無果的嘗試,更沒有勸說讓他相信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她知道,接受世界和記憶都是虛假的對一個人來說是一種致命性的打擊,這就意味著他的整個認知都要經過顛覆性的改變,否認掉幻境內的所有過往,甚至否認掉他自己。
直達天黑,達達利亞才放棄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兩人沿著漆黑的小路往家裡走。
伊莉加爾過去是個相對活潑的人,但是七年的戰鬥將她整個人磨練成一把尖銳的武器,她變得穩重而冷漠,話也少了很多。
因此她和達達利亞走在一起時,他不說話,空氣都安靜了許多,隻有周圍細微的蟲鳴聲。
短短一日,見慣了陽光開朗總是拚命找話題聊的少年郎,伊莉加爾竟然有些不習慣他的沉默。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的走到家門口。
門內的燈照樣亮起,達達利亞望著地上的影子,突然來了句:“今天的事情一定是鬼魂乾的。”
他像是對伊莉加爾說,又像是喃喃自語,企圖說服自己。
他依然不願意承認伊莉加爾的說法,伊莉加爾知道,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原本被天衣無幻境掩蓋的種種怪異,都將變得漏洞百出。
她隻需要靜靜等待著,在必要的時候推他一把。
餐桌上,達達利亞望著正在給伊莉加爾夾菜的母親,又望了一眼獨自喝著小酒的父親 。
耳邊是冬妮婭和紮克喋喋不休的鬥嘴聲,一切都像一個普通的充滿煙火氣息的家庭。
他垂下眼眸,吃了一口飯菜,下一秒,整個人頓住了。
血腥味從舌尖彌漫到整個口腔,他感到眼前一花,出現了一片刺眼的紅,正要仔細看時,又恢複了正常。
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土豆。
是錯覺嗎?他有些恍惚。
“哥哥,你怎麼了?”冬妮婭發現了自家哥哥異樣的表情,他維持著夾著土豆的姿勢一動不動,整個人好像陷入了夢魘中。
達達利亞被冬妮婭的聲音驚醒,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什麼,就算覺得今天的土豆有些怪。”
“有嗎?”冬妮婭嘟著嘴,也夾起一塊土豆想要嘗嘗,她微微張開一口,土豆落入到她細細密密的潔白牙齒間。
“沒什麼奇怪的啊!”冬妮婭嘴包的滿滿的,咀嚼著回答道,卻看到自家哥哥臉色蒼白,冷汗正從他額角落下。
還沒有等她問他怎麼了,他突然起身朝門外跑去,這個動作把家人們嚇了一跳,隻有伊莉加爾淡淡的開口:“沒事,你們吃,我剛好吃飽了,去看看他怎麼樣。”
說完也起身離開了。
望著額他們離開的背影,冬妮婭不明所以,嘴角不少沾上了些菜渣,她擦了一下,又夾起一塊土豆吃。
又腥又香,明明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哥哥今天真奇怪。
伊莉加爾找到達達利亞的時候,他正跪坐在地上,抱著個垃圾桶吐個不停,單薄的背脊緊緊繃著,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其實他今天根本沒有吃什麼,剛才也隻是夾起了一片土豆,還不及咽下去就全部吐出來了。
因此胃部空空的,什麼也吐不出來,心理上的惡心和驚嚇一直刺激著喉嚨,隻有口水沿著嘴角不斷滴落。
伊莉加爾看著他脆弱模樣,有些猶豫的將手放在他脊背上,像安撫一隻被驚嚇到的貓一樣,輕輕順著脊椎骨拍打著。
有了伊莉加爾的安撫,他抱著垃圾桶又乾嘔了一會,終於緩過來,抬起頭望向冷淡的金發女人。
少年的眼角帶著點紅,生理性的眼淚不斷順著眼角泌出,要落不落的掛在睫毛上。
“我剛才看到了冬妮婭她.......她再吃一個肉塊。”
看得出來,他儘量想要保持理智,但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麵,聲音上還是忍不住帶著顫抖。
自家天真無邪的小妹夾起一個血淋淋的肉塊,嘴巴突然長大的幾乎近於誇張的、人類幾乎無法達到的形狀將它吞下去。
血色在她雪白的牙齒間翻滾,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伊莉加爾聽出了他的意思,放在達達利亞脊背上的手頓住了。
達達利亞有些焦躁不安的望了一眼她,此刻他已經把這個隻見過一天的人當作了主心骨。
“你害怕嗎?”她居高臨下的問出了一個問題,從這個角度,達達利亞可以看到那雙深紅色的冷淡的眼瞳。
他點點頭,正常人遇到自家家人突然變成這副樣子都會害怕。
伊莉加爾突然笑了,她笑容的弧度很小,達達利亞看不懂其中蘊含的意味。
真是好笑,最強大的怪物竟然會害怕自己的同類,她覺得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