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利亞第一次睜開雙眼,看到是一位金發少女抱著他哭的很悲傷,源源不斷的滾燙淚珠從她的眼中落下,滴落在達達利亞的皮膚上。
他的皮膚感受到一陣被烈火灼燒的深切的痛苦,順著密密麻麻的痛覺神經傳遞到心臟。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在漫天大雪中,唯有她是唯一的亮光。
在此之前,達達利亞從未感受過類似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來自靈魂的深切渴望和痛苦,是怪物誕生之初無法擺脫的本能。
但她的淚讓他痛苦,達達利亞下意識的想要抬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水,但他還是忍住了。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他”該怎麼做呢?
獻上一朵玫瑰或者親自下廚做一道小糕點討她歡心。
但這些他都不會做,達達利亞有些手足無措,從深淵裡出來的怪物是不懂得安慰人的,隻能努力回憶著這具身體的記憶,學著阿賈克斯的語氣,但達達利亞還是有些不熟練,乾巴巴的說:“小姐,我還沒死呢?”
這句話仿佛救死回生的魔藥,讓少女的哭泣戛然而止。
她慢慢抬起頭,淚珠還在睫毛上掛著,深紅色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看著達達利亞的臉。
突然她的臉上爆發出巨大的喜悅,又哭又笑重複著你沒死,那一瞬間她臉上綻放的光芒像是無底深淵唯一的光。
他不明白自己這句話為什麼又弄哭了這位漂亮高傲的少女。
但達達利亞第一次體會到強烈的被需要感,哪怕這是虛假的。
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是為她而誕生。
所以他做了個讓他後悔終身的決定,他欺騙了她,以阿賈克斯的身份來到她的身邊。
伊莉加爾第一次識破他,是在冬日的一個伴晚,他背著劍剛從野外戰鬥回來,天上飄飄灑灑的落下小雪,他黑色的兜帽和披風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
這樣的寒冷的天氣他早就習以為常,不緊不慢的朝海屑鎮走回去。
但在鎮子門口的界門他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金發少女一動不動的坐在大石頭上,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渾身都被白雪覆蓋,隻有手中油燈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亮著。
她看到達達利亞過來,結滿冰霜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脆弱蝴蝶,深紅色的瞳孔靜靜的望向他。
“你怎麼在這?”達達利亞愣了一下,按照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早就休息了,怎麼會偷偷跑出家門,還冒著雪坐在這裡。
“等你回來。”少女的聲音很輕很涼,像是這漫天飛雪。
達達利亞不明白,但他看到她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時,立即脫下了外套將她整個人團團圍住。
他知道,人類是很脆弱的種族,伊莉加爾這樣是會生病的。
生病是不好的,她會難受,會痛苦,達達利亞不想看到她那副樣子。
伊莉加爾沒有拒絕達達利亞的外套,任他動作,她嬌小的身軀被包裹在毛茸茸的的外套中,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達達利亞主動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又冰又冷,簡直不像個活人。
達達利亞搓揉著她的雙手,眉頭不自覺的皺起。
這樣子,明天要是感冒了該怎麼辦。
唉,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家夥。
“你最近怎麼開始用劍了?”她靜默的坐在大石頭上,油燈上的火焰隨著冷風的吹起明明滅滅的罩在燈罩上,她的臉上也在昏暗的燈光下,變得晦暗不清。
“這個啊,就突然想試試。”達達利亞含糊的說,他的注意力仍舊集中在伊莉加爾的體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伊莉加爾愈發莫測的神情。
“是嗎?”她的聲音很低,又像是某種喃喃自語,“我送給你的那把弓呢?”
“放在房間裡了,感覺太貴重了,我怕弄壞它。”
她送的東西,達達利亞一向很珍惜,那把弓箭嵌滿了寶石,看上去就價值不菲,達達利亞怕弄壞它,手中的劍也是最平平無奇的鐵劍。
伊莉加爾不說話了,隻有燭光在沉默的兩人中搖擺,又一陣寒風吹過,微弱的火焰終於堅持不住熄滅了。
她輕輕的從達達利亞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冷淡空洞的眼神定定的望向他:“你到底是誰?”
她的聲音很輕,卻重重的落在達達利亞的心頭,讓他整個人都沉下去了,他掀起一抹勉強的笑容:“你在說什麼啊?伊莉加爾,你今天是不是凍傻了,我是阿賈克斯啊,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慌亂。
“你不是他。”她的聲音很堅定,冷淡的眼光似乎透過了薄薄的皮膚,直直的刺到他的靈魂上。
“你在說什麼啊?”達達利亞依舊笑著,他裝作聽不懂的模樣:“我就是阿賈克斯呀!”
少女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他的笑容在這樣的注視下越發勉強,幾乎都要維持不住了。
“他去哪了?”
達達利亞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正常人類會在謊言暴露時怎麼做,達達利亞不知道,他望著她,隻感覺到一種無法抑製的心慌,從尾椎骨向上蔓延。
有什麼東西將要失控了,他想。
見達達利亞沉默,少女反而站起來,丟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朝遠處走去,那是雪林的方向。
眼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達達利亞最終還是說話了。
“你去哪?”他問。
“我要去尋他。”她的聲音被衝散在風聲中。
她要跨過危險的雪林,穿過黑暗漫長的道路,排除一切萬難,去接她的阿賈克斯回家。
湖水很冷很暗,把他一個人留在那,阿賈克斯會害怕的。
風混著雪吹起了她金色的長發,身後那個少年再也忍不住了,他朝她大喊:“他已經死了。”
“他早就死了,你去那也沒有用。”
達達利亞清晰的看到伊莉加爾的身影僵在原地,她似乎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又繼續逆著風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