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陸府時,已是滿天霞雲,金黃燦目。林容予踩著矮凳下了馬車,入目而來的就是一道勁瘦文弱的蒼青色身影。
涼風吹拂著他的衣袖,陸汲背對著她負手立於台階前,抬頭仰望著鎮國公府的牌匾。落日的餘輝鋪散在他身上,留下層層光暈。見他靜靜地立在那兒,林容予也不好越過他往前走的。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待陸汲終於動了,林容予才緩緩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現在還是凜冽的寒冬,假山處的花木依舊是一片光禿禿的樣子。小湖從外麵引入活水,風一吹動,湖麵便泛起一層層漣漪。
蒼青色的發帶被風吹得胡亂舞動,竟有一條肆意地略過陸汲的臉頰。他停下步伐。肺府裡傳來一陣刺激,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林容予聽著身前男人發出的咳喘聲,她低著頭撫弄著自己的腰間係著的豆綠色絲絛,垂眸不語。
自從他剛剛下了車就沒有搭理自己,也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若她貿然上前,估計又會被病秧子說不守規矩,說她放肆。想到此,林容予暗自歎了口氣。
緊接著,她的餘光瞥見右側假山裡那一雙凶厲狠惡的眼睛。心中對於那日的恐懼猛地升起,林容予邁開腿就向陸汲那處跑。
“世,世子,你還好嗎?”接著,她儘量平複著自己的喘息,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他。
陸汲看著眼前那方淡青色繡著梅花的錦帕,眸光微滯。而後,從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掩唇咳嗽。林容予見他咳得喘不過氣,還貼心地撫著他的脊背替他順氣。
“真是難得啊!風這麼大,二弟你還出來攜佳人同遊。”
耳畔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林容予瞬間隻覺得毛骨悚然。她神情慌亂,立刻順勢抱緊了陸汲的胳膊。
陸汲深深喘息著,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陸豐的目光沒有一絲感情,留存下的,唯有剩滿臉的厭惡。
陸豐長這麼大以來,最討厭的便是陸汲這種自命清高,孤傲自負的人。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他是世子!
陸豐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他衝假山處喚了一聲,便立刻竄出幾道暗黃的身影。
那身影從旁竄過時,登時林容予心跳加速,臉色蒼白,抱著陸汲胳膊的手越發用力了。
“管好你自己。”良久,陸汲恢複過來,慢慢咬出幾個字。那幾條惡犬見到主人了,勢氣愈發強盛,開始衝對麵的兩個陌生人狂吠。
“還有,帶著你和你的畜生,離我遠些。”陸汲被那惡犬吵得頭疼。他身體前傾,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切,還不領情。”陸豐撫摸著一隻狼狗的頭,漫不經心地回答,但是他的視線卻不知不覺溜到了林容予身上。
二人對視,見她眸子裡難以掩飾的驚慌,陸豐心情頗好挑眉輕笑。“既然世子都說了,金槍,銀耙,鐵鉤,咱們先去那邊玩吧。”臨行前,他還笑容滿麵得回頭對陸汲喊道,“若是你不想要這侍妾了,彆忘了給我留著啊!”
“滾。”陸汲被他這明目張膽的挑悻氣得肩膀發抖。他忍住心中的怒氣,遮掩雙眸深處的恨意,凝視著那幾道不倫不類的身影。
若不是在陸府,他定要陸豐這廝斷一條腿,以平複他心中的怒氣。什麼叫他不要了?他還沒死呢,陸豐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覬覦他的位置,以及他的女人!
陸汲淡然地把林容予緊緊抱著的手抽回來,而後抬手輕撫平胸前的衣襟。自從馮氏入府後他的身子就開始變得不好起來,想起前塵往事,陸汲勁瘦的手緊緊攥起,白皙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三年前,他在京郊天景山的寺廟裡小住,無意間發現聖人竟然也在此處。自那次,聖人命神醫姚之才為他治病,他才暫且得以活下來。而後便決定暗中為聖人做事。明麵上他中探花入翰林院,然而他也是北鎮府司最厲狠的鷹,常年戴著麵具,因此也無人識他。
自從天順九年北鎮府使突然出現時,鎮國公府世子陸汲的病情便愈發嚴重,導致常年臥榻。不過一方麵北鎮府使行蹤詭秘,一方麵京城中人都知曉陸汲體弱多病,故而也不會將他與那閻王聯想到一起。
如今,他在府中時常示弱,以此來令馮氏母子放鬆警惕。到最後抓住了把柄。再將他們一網打儘,掃地出門,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不過這侍妾,想起剛剛她的虛情假意,陸汲冷笑得扯了扯唇角。她就那樣一直不吭聲得跟在後麵,見他咳嗽也不聞不問,哪裡有一個做人妾氏的本分?若不是她看到了陸豐的惡狗,才不會管他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