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坐在一間大教室裡,還有她的父母和兄弟。她坐在他們中間,神色驚惶。校長在台上講話,她始終聽不清他在講什麼。然後她轉身,看見一張男人的臉,他坐在她的左邊,寫著什麼,然後她看看她的右邊,是她的家人,可是為什麼他們沒有使她被保護!她站起來坐到家人中間去,那裡應該安全。她終於擺脫。可是當她一轉身,他還是在她旁邊,他們都不說話,隻有她獨自驚慌。她再也無法忍受,她請他離開,她要他走,不要再坐在她身邊。她感到很多人的視線,她感到伴隨著羞恥的快感,她終於憤怒地對他大聲喝斥。男人冷冷地站起來,大步走出門外。她鬆了一口氣,可接著又被另一種巨大的恐懼所包圍。果然,散會了,校長叫她留下來。因為他說有人在門外等著她,出去並不安全。她又一次被困,失去自由。連買一塊香皂都要請人代勞。她覺得她像個犯人似的被囚禁在那個男人籠罩的世界中,呼吸困難。她再也忍不住指著眾人大聲疾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那麼怕他!
她醒來,雙手緊緊抓住被子的一角,汗水濕透了睡裙。她努力地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終於肯定自己在床上,剛才的可怖隻是噩夢一場。她的心被掏空,數年前的事情為何總是通過夢境折磨她的靈魂。就算她所有的幸福加起來也驅逐不了黑暗和疼痛。
無數次在夢裡放聲哭泣,醒來才感覺到濕潤的淚水。而她的世居總是疑惑,更多的是心疼。她不說,她隻是流淚,他再不過問她的過去發生過什麼,隻是緊緊地摟著她,吻去她的淚,溫柔又絕望地進入她的身體。她知道她心靈的苦難同時也在深刻地折磨著他。她多想讓他快樂,和他結合出一個新的生命。每一次身心的愉悅中她都慫恿他在她身體裡停留,她說她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可是他不讓,他首先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他不要讓她跟著她受苦。她卻覺得哪怕他們不結婚,她也會撫養這個孩子,她是那樣愛他,需要他。他的軀體,他的麵容,他的才能和氣度,他的善良寬厚和對她的溫柔體貼。她總是害怕她抓不住。但是,他靠她那麼近,他洞悉她每一寸肌膚,每一分傷感,卻不能取代和分擔她的心悸,那使他感覺到巨大的痛苦。
為了使他消減這痛苦,她努力地衝進陽光裡。她要為他活得健康。他是她的光,她的未來,她呼吸的空氣裡都包含著擁有他的幸福。她努力地工作,爭取加薪,也上網,寫作,看他幫她買來的光碟和書籍,她感覺到她體內旺盛的生命力。她做著一切能夠的事情不知疲倦。下班她就去超市購物,去公園散步,有時約來同事在家裡吃飯,然後和她們一起逛街,做頭發。世居走前怕她寂寞,給她在健身中心辦了一張會員卡,她周末就去那裡跟著老師一起學跳拉丁,倫巴或者高溫瑜伽。她像這個城市裡所有的白領一樣消費和生活。世居希望她這樣快樂,她自身也歡喜著這種改變。即使他遠在異國,她也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維係和需要。
可是。她一想到醫院的化驗單,心就往下沉,一直沉到她的心恐懼。她預感到某一種結果,有關她和她的愛人。向公司請了兩天假,無論如何,這個周末她要結束這種恐懼。突然想起她的母親,她給家裡打了電話。是母親尖銳的嗓音,喂!哪個?
媽!是我。
哦,你還記得你媽呀。她聽見電話那頭嗑瓜子的聲音。怎麼想起給你媽打電話了?是不是被男人欺負了?
媽,家裡還好嗎?她打斷那頭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