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她聽出母親是真的高興。你那個哥哥居然回來了。他還算有良心，給我買了件衣服，給你那個死鬼爸爸買了條紅塔山。還從城裡帶了個時髦的姑娘回來，打算在咱們院外開個商店。說以後開業了讓我去店裡幫忙收錢。哼，他有那份心就夠了，你媽哪有那個享福的命喲！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彼此的緘默與隔閡。但是她是真的開心，聽到哥哥回家的消息。媽，我哥他長變了吧？

變了，出去快十年，哪能不變。都說，吃了哪裡的水就像哪裡的人，人家是大城市裡的人了。穿得西裝革履，還打個領帶，那個媳婦也是穿得緊身，露胸露背的，也不怕人家說閒話。你媽是管不著了，又不是我生養的，要丟也丟不著我的臉。倒是你，給我規矩一點，彆人我管不著，你是我生養的，不要給我做什麼丟臉的事。男人都沒好東西，不要給人家占了便宜，回來向你媽哭。你媽臉皮薄，受不得那個刺激。你記好了。

若是從前，她早就掛斷了電話，但是現在，她隻看到內心所有的缺口。母親也是一個辛苦的女人。她說，媽，我給你寄點錢吧。

好端地，寄錢給我做什麼？你媽還吃得動做得動，你以為你媽就敢等著吃現成了？原先以為養兒養女是靠山，這幾年我是看穿了，這世道甭想著吃誰靠誰，誰都靠不住！你不見那電視裡放的，那歌裡唱的，養兒是媳婦親，當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麼遲早也是彆家的人，記得起娘的時候打個電話，記不起娘來也就那麼回事，你不掛我也不掛你。你說呢，閨女？

母親還是一樣的嘮叨，沒完沒了拒絕和抱怨。對任何事都要先冷言冷語一番。肖苣覺得她不了解這個家庭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巨大的傷口，彼此吞沒，遺忘，又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看見。這份親情讓彼此折磨又無能為力，他們誰也安慰不了誰，誰也不願意袒露傷口給誰看。一直是隔膜。她有時想做點什麼，最後又什麼也沒做。

是茯苓陪她去的醫院。已經和醫生約好這個周末去複查。先去二樓做個B超。第三次去的時候，那個婦科大夫已經能夠記得她，她撕下一張化驗單給她。

過程隻是難受。大腦所有的神經被迫集中到一點。她拚命地忍住那一種痛苦。

胚胎已經在輸卵管著床。臨床診斷：宮外孕。必須馬上手術。她早已經預想到的結果。跟著醫生走進手術室，她被注入麻醉。躺在白花花的房間裡，她很快失去了知覺。下身隱約脹痛，她模糊地感到有人在動作。仿佛在做夢。夢裡回到了她在疼痛和掙紮中結束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