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佳慧聽見媽媽秦秀芬怒吼說：“趙建國，已經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彆天天有事沒事跑到村頭小賣部跟那群遊手好閒的瞎混，哦，你倒來勁了，隔三岔五的喝得爛醉大晚上讓人抬回來，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了。”

她把幾個玉米棒子丟進灶台裡，火勢立馬霹靂啪啦的燃起來，傳遞出的熱量讓她的身體暖和起來，可臉色卻跟廚房外的飄落的雪一樣冷，撿起放在旁邊的語文課本翻看了幾頁又放了下來，把手揣進棉衣口袋裡，耳朵留神聽著堂屋傳來的動靜。

爸爸鼓囊著：“哎，哎，彆扯我被子，冷。我要再眯會兒，昨晚喝多了，還頭暈著。”

媽媽：“趙建國，你給我起來，彆給我賴在床上裝死。”

爸爸：“秀芬，等會你出去乾活的時候，路過小賣部拿點錢給趙老頭。昨晚沒帶錢跟趙老頭賒了兩瓶酒。”

媽媽：“這日子你讓我怎麼過，家裡家外的大小事都一個人操持著，你倒好當起了撒手掌櫃。慧慧今年高三了，馬上就要過年了，來年慧慧就要開學高考了，下學期學費到如今都沒個著落，還有廚房偏屋漏雨都兩年了還沒錢重修，這一堆破事你有問過一聲嘛，你能關心一下這個家嗎？”

沒多久就傳出媽媽時強時弱的哭聲，宣告著媽媽再次失敗，這麼多年了，父母這種三天兩頭的為田裡的農活，為錢，為各種原因而爭吵的場麵，她還是不能習慣。

灶上的大鐵鍋冒出一陣陣水蒸氣，趙佳慧掀開鍋蓋用勺子攪和，撈上來看到黃色的稻殼已經裂開，白色的米粒掙脫了束縛冒出頭，空氣中散發著米香侵入她的鼻腔，可這些家務沒能奪走她全部的注意力，或者讓她開心起來。

父母在紅磚青瓦的堂屋臥室吵架，她在用泥巴夯成的土胚茅草廚房忙碌，這兩座房子見證了她們家從幸福走向深淵的全過程。

從小她的生活就圍繞著喂鴨子，賣鴨子，撿鴨蛋，再用賣鴨子的錢去縣城的學校上學，再用鴨子在學校結交到非常好的同學。羅紹先喜歡鹵鴨翅，李月華喜歡鴨脖，蔣博隻喜歡鴨腿就因為肉多，其他同學不挑，有得吃就行，她則是已經吃膩了。

在她上四年級大概十歲，爸爸則是三十歲那年，他在小河邊上另外搭了一個大棚子，擴大養殖規模，一下子養兩千隻鴨子，成為村裡的養鴨大戶。

每逢節假日，趙佳慧最喜歡，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爸爸一起去喂家裡的鴨子。

“嘎嘎嘎嘎。”趙佳慧蹲在旁邊看著爸爸把用米糠，稻米，玉米粒和菜葉子混合起來攪拌均勻，食物還沒倒進食盆，鴨子就急不可耐的聚集在一起，難以前進，爸爸隻能向她求助說：“慧慧，快來，幫爸爸趕走它們。”

無論趙佳慧怎麼驅趕都擋不住鴨子們對食物的熱情，總有漏網之鴨找到突破口提前進食，雖然弄得她手忙腳亂，但是她卻玩得很開心。

她和爸爸在站在遠處看著正在瘋狂進食的鴨子，討論著它們的今後歸宿，為它們的未來分配憂心。

爸爸說：“跑得最快過來吃食的這隻鴨子，長大了賣了給你買鞋子。頭上有沾著碎菜葉的那幾隻，給你湊學費。打架的那兩隻，給你買作業本和筆。”

“爸爸，那買糖果和餅乾的呢？”趙佳慧指著擠不進去，翅膀是灰色身體是白色的鴨子說：“那隻怎麼樣？”

“還糖果和餅乾？” 爸爸掐著她的臉頰說：“你媽打你的時候，彆找我求救。”

她掙紮著從爸爸寬大的手中拯救出自己的臉頰，揉著有些疼的臉頰，氣鼓鼓的說：“不許掐我的臉，不漂亮了怎麼辦。”

爸爸爽朗的笑了起來，拾起一粒小石子砸向頭也不抬，瘋狂進食的一隻白鴨子，“你那隻有點小，不夠買。這隻可以。”

“走，我們去看看它們窩裡有沒有下蛋，到時拿去市集賣了給你媽媽買新衣服和雪花膏。”

趙佳慧亦步亦趨的跟著在前麵開路的爸爸，避過爸爸提示的路滑地方，扯著路邊的狗尾巴草，玩得不亦樂乎。

回家的時候，她跟爸爸玩起了跑步比賽，誰輸了，誰就是小狗，從此她又多了一個昵稱“趙小狗”。

那時候的爸爸是趙佳慧的自豪，作文最常寫到的東西就是無所不能的爸爸以及家裡的鴨子各種不同做法和吃法。

過了兩年，爸爸用賣鴨子的錢買了紅磚和灰瓦，橫梁木材，還有水泥，準備在土房子的前麵建一座新房子。

動工的日子，爸爸選在了農曆四月初十，那天是媽媽生日，那座紅磚房是爸爸送給媽媽的三十歲生日禮物。

好幾串大紅鞭炮響起，震得人耳朵疼，村裡小孩四處尋找不響的鞭炮，村裡有些閒下來的人也來圍觀湊熱鬨，村裡蓋新房的人家並不多，大家都難得見一下世麵。

趙佳慧牽著媽媽的手，看著爸爸把第一鏟土掘起，祝福開工順利早日完工，媽媽臉上洋溢的笑容能驅趕走春日的微涼。

媽媽摸著她的腦袋說：“慧慧，我們以後有新房子，大房子住了。開心嗎？”

趙佳慧回答：“媽媽，我想要一個大書櫃，擱我屋裡頭。”

“就你那點小追求，我們還能不知道。你爸爸早就跟村裡的木匠訂好了。”

趙佳慧開心的抱住了媽媽，反被戳著腦袋瓜子說：“以後你長大了，一定要找一個跟你爸爸一樣靠得住的男人才能嫁，知道嗎？你要找些阿貓阿狗回來做我女婿，以後就彆想進這個門。”

趙佳慧此刻並不關心什麼長大嫁人的事，她現在才注意到了媽媽露出來皮膚白得發光，比同齡的女人年輕許多，她們就像一對姐妹而不是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