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聽見啜泣聲時，抬起頭才發現媽媽捂著嘴哭泣，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然後滴落在衣服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佳慧腦子裡想好的各種原因和理由都不複存在。

媽媽說：“對不起，是媽媽不好。是媽媽的錯。媽媽對不起你。你是我十月懷胎，從我肚子裡出來，再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一起呆在同一個屋簷下19年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呢。我的傻孩子。”

趙佳慧不知道自己哪裡露餡了，讓媽媽看出了破綻。但是這樣子的媽媽，讓她難受，伸手擦乾媽媽的淚水，心疼的說：“媽媽，你不要這樣子。是我不好。”

媽媽抱住了趙佳慧，一直對她說對不起，最後母女兩人抱團痛哭。

晚上趙佳慧坐在床上，旁放著一個空的鐵盒子，碎花床單上鋪著一張張黑白的相片，有她的獨照，也有爸爸媽媽和她一起的全家福，還有爸爸和媽媽一起的結婚照，這些照片裡爸爸的腿還在，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很幸福。

她幾年前才從媽媽那裡爭取來這些照片的保管權，她再三向媽媽強調保證不會弄丟或者弄壞，媽媽拗不過才同意。

每當心情不好或者有什麼不想學習的時候，她都會拿出來一張張的仔仔細細再看上一遍，這能讓她平靜下來。

篤篤，“慧慧，睡了嗎？”媽媽在門口敲門問。

“沒有，怎麼了？”

媽媽推開門，抱著一個枕頭說：“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趙佳慧收起照片，向裡麵挪，讓出空位說：“當然可以。”

她和媽媽一起躺在床上，翻看著照片，講述拍攝那天發生的事情，媽媽遞給她一張五周歲留念照片，笑著說：“那天拍照讓你放下包子，你說什麼都不配合，一直在哭鬨，最後你爸爸看著心疼說，拿著就拿著吧。”

照片裡媽媽抱著她，圓嘟嘟的臉蛋，紮著兩個衝天辮子，手裡拿著一個大包子再啃，跟個傻憨憨一樣。

“誰家賣的包子，這麼大，快趕上我的臉了。”

“還有這張，你那個時候在換牙，其他叔叔阿姨又喜歡逗你，笑話你講話漏風，然後你那個時候，能不講話就絕不開口，也不怎麼愛笑了。”

她抿著嘴，雙手交叉在胸前，神情嚴肅的站在，跟個小大人一樣。

“這個我記得，那些叔叔阿姨太壞了，就喜歡看我鬨笑話。”

兩人把十來張照片，翻來覆去看好幾遍。

“要是沒有那場事故多好啊。其實你爸爸也不是個壞人。隻是生活並沒有優待他和我們，不是嗎？哎。” 媽媽打起了哈欠，然後把照片攏起來給她說：“收起來吧天不早，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

映入眼簾的是爸爸和媽媽的合照，兩人非常的般配，爸爸的手搭在媽媽的腰上，兩人靠的很近，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十分的幸福。

她理解不了媽媽對爸爸的這種深刻的又愛又恨的感情，她知道媽媽離不開爸爸，或者說沒有離開爸爸的勇氣。

趙佳慧把照片放進鐵盒子裡，蓋上蓋子，塞進抽屜裡，然後關掉黃色的電燈，躺下，閉眼睡覺。

夜晚，月色透過窗簾照入室內，風吹動著窗簾在飄動著，外麵蟋蟀在瞿瞿的叫個不停，遠處還傳來布穀布穀的叫聲。

黑暗中，媽媽說：“你真的想好準備不參加高考了嗎？”

“嗯。”果然，趙佳慧就知道，媽媽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的。

“媽媽隻是希望你能再認真考慮一下。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就隻為這個目標，媽媽不想你留下遺憾。”

“我知道的，我有自己的計劃，你不用擔心。等畢業以後，我會找一份會計的工作或者是去小學當代課老師。”

趙佳慧把自己計劃已久的事情終於全盤托出告訴了媽媽。

媽媽借著月光，拂去趙佳慧額頭上的頭發，擔憂的說：“老師給我看了你最近的考試成績，不容樂觀。老師說在這樣下去，很危險。”

實際上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可嘴上卻不認輸，倔強的說：“我高中畢業證一定會拿的，你放心。”

“你是不是在擔心錢？沒關係的，大不了，我在厚著臉皮去找你外婆。再不行我們就把房子賣掉，總歸會有辦法弄到錢的。”

“不是。媽媽，睡覺吧。好困。”好久沒有跟媽媽睡在同一張床上了，在媽媽身邊，聞著媽媽的味道，溫暖，安心，很快就讓趙佳慧犯困，於是說著說著，就輪到了趙佳慧打起了哈欠。

“那是擔心你爸爸？他會變好起來的。”

就在媽媽越說越精神的時候，她已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麼，隻剩下本能在小聲的回應媽媽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