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在水城中學瘋跑的日子裡,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
平淡平淡又悠長,悠長悠長又難忘。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前後後的燈火,都極光片羽般地融進了稀疏的平常。
人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瑣碎的美好簡直不要藏得太久,以至於最富有活力的少年們都難以回想起——平平淡淡,清清冷冷才是歲月最濃厚的筆觸,而錯把一時的風生水起當成了生活的底色。
很多年後,蘇樸再窺到那時的平淡,隻感到如雲成沙的思念。
而那段崢嶸再留下記憶的時候,已然是一年後了。
這一年裡,他和那個在光裡的少年,也少有交集。
蘇樸進到了高二十七班(理科強化三班),而楚子真早在第二年的盛夏就已經轉到了南高作為一名藝術表演生,毅然決然地走上了藝考的道路。
兩人漸行漸遠,沒有絲毫征兆,也沒有絲毫想念。
到了高二,學生會主席的位子,自然也就落到了蘇樸的頭上。
第二年的運動會辦的吃力得多,蘇樸一直到真正走到這個地方才發現——一輪四季又過去了。
陽光正好,風過林梢,遠處白雲嫋嫋,近處人間靜好。
蘇樸帶了瓶冰水,站在操場遠處。
水滴落在小腿骨上,順著肌膚流到腳踝,涼的叫人發顫。
去年的他也是這個姿勢。操場上,一個身影披著還未消磨的夏意,頭頂著黃金般的烈陽,展翅翱翔在藍色的跑道。
衝到終點時,鮮花與掌聲齊鳴,人山人海的呐喊彙成一柄利刃,在九月的蒼穹上刻下了他的名字。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微風漸漸。
操場對麵,一個少年跑了過來。
校服襯衫的領口大開,還掛著一條深黑色的項鏈。學校每周的校服檢查時,這人都是重點點名整改的對象。每次整改效果顯著,耽美過兩天他又會重新回歸原貌。
即便是統一單調的校服也能被他穿出自己獨有的“風格”。
蘇樸沒記錯的話,這人叫李昊,是楊姐她的追隨者。
去年高考發揮失常,今年來補回遺憾。
前幾個月剛高考完的時候,楊姐就過了十八歲生日,那天,李昊沒來,隻留下一束黑色的鬱金香。
他表麵上像混混,什麼都不在乎,實際上也是個行動派,成績不好不壞。一邊享受一邊用心學習,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
就像對方的廚藝,當初蘇樸還嘗過對方的廚藝,出乎意料的美味。
“蘇小學弟!”
對方笑了笑,朝著他揮了揮手。
這稱呼一看就是跟某個死不要臉的王八蛋學的。雖然總是挺煩人,不過確實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李昊學長好。”
蘇樸也笑著回應了他。
“你還記得我啊?小子你很不錯哦。”
李昊這人也自來熟,但和楚子真的自來熟又不太一樣。
他這種人看著熟,實際上對知己的標準很高,朋友也很難交心,可能是因為這種外貌與內在的巨大差異吧,至於楚子真,雖說人欠了些,可無論是麵對舊友還是新知,都能夠保持十分的尊重,人緣也實在沒得挑剔。
蘇樸平時很難開口聊天,但並不代表他不健談。
兩人聊得來,知趣地沒有提到楊姐在生日那天的傷心事。
“學弟,咱加個微信?”
“好,我加你吧。”
李昊的微信沒有過度包裝,倒是和本人不太一樣。
考慮了很久,蘇樸才把自己的內心話放到了對話框,剛發出去沒多久,他又撤回了。
那句內心話便是——學長,楊姐在等你。
一來二去,蘇樸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打開過“朋友圈”這個功能了。
消息也很多,他沒有來得及看。
傍晚,天邊的火燒雲分外妖嬈。
他發了張自拍,朦朧而瀟灑。
——今年沒有月亮。
評論區裡熱鬨非凡,大多是在正主麵前爭相搶“老公”的。
正要從微信裡退出來,楚子真給他發了條消息。
——小乖乖怎麼了?Σ(?д?lll)
——……?發什麼神經?
——看你文案有點“悲桑”(╥ω╥`)
——沒事。
——沒事才有事!說!有什麼需要你哥我的嗎?
——需要你閉嘴。
——……
——國慶聚聚嗎?
——歐克(表示“OK”),我去你家找你,地址發我。
——冬梅街左巷路26號。
——嗯。
——等等,你住古城區?
蘇樸以為他要打聽交通路線,就直接把平時坐的公交車和地鐵站告訴了他。
——你好有錢啊,羨慕咧(?ó﹏ò?)
——……無語。
南高(水城中學藝術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