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娶親,她這繡娘來趕製嫁衣,……(1 / 2)

深宮怨婦 鬼滅三刀 12981 字 10個月前

南梨村是望京邊上最小的村落,依附於望京卻沒染上半分繁華,一堵城牆將富貴與貧窮分得明明白白。

村中有位名喚阿寧的繡娘很是有名,人人都說她繡的魚兒能越水而出,繡的花兒能引來蝴蝶,便是望京最富貴的人家嫁姑娘也要來請她繡嫁衣。但她從未應允過這些活兒,她這一生隻會繡兩次嫁衣,一次是她自己出嫁的前夕,一次是將來繡給她的女兒乘月。

阿寧繡娘命不好,嫁人方三年,丈夫便病死了。

嫁衣還未落針,她也步了乘月那早死鬼爹的後塵,年紀輕輕便病死過去了,那一年,乘月才六歲。

無親無故,無人照拂,乘月一人也算是跌跌撞撞活了下來。她年紀小,穿針引線尚可,繡花卻是難如登天,便是磕磕絆絆地繡了幾針也難以入眼,更不用說以此過活了。

村裡的莊大娘可憐她,帶她進了望京尋了替人家漿洗衣服的差事。年幼的人兒方比木桶高幾寸就要整天浸在一堆臟亂的衣服當中,一轉眼便過了七年。

早春,三月初三,上巳。

“莊姨,我去洲上采些皂葉,院裡的衣服您替我看著些,莫讓風吹倒沾了泥了!”乘月挽著袖子背著背簍一麵往洲上走一麵高聲喊道。

“仔細草裡頭有蛇,當心些!”莊大娘正在喂雞,聞聲忙跑到院門口叮囑。

“哎!我知道了!”

乘月采了一個時辰的皂葉,背簍裝的滿滿當當,又在延河的岸邊掐了幾捧蕨菜用衣裳兜著,才拾了棍子敲著路邊的草叢往村裡走。

方一進村口,乘月便望見村中幾處茅草房都冒著濃煙,心咯噔一跳,扔了棍子便往家中跑。

家中院門大開,衣杆倒了一地,衣服都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屋中的桌椅也翻倒在地。

乘月站在院中,手上一抖,蕨菜落了一地。她怔怔地望了望四周,然後捏起裙角便往莊大娘家跑去。

一路都不見人影,隻有著火的茅草房屋和一片狼藉的院落。眼前的光景無一不昭示著這個村落剛剛遭遇了一場劫難。

乘月跑到莊大娘家院裡時,屋子已經被火燒了大半,火勢正旺。

“莊姨!莊姨!”乘月喊著,一咬牙便衝進了屋裡。

乘月穿過火海,隻看見莊大娘一家倒在血泊中,莊叔和小牙兒已經沒了,莊大娘被倒下的木梁壓著,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乘月將她從木梁下拉了出來,又拖著她一路往屋外走。

“莊姨,莊姨,我來救你了,馬上就出去了……”

乘月拚著一口氣將莊大娘拉出了屋,茅草屋也被燒光了坍塌在院裡,乘月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頭發焦著衣裳被火燎了都不知道,隻是呆愣愣地坐著。

她想不明白,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怎麼會遭如此滅頂之災。

後來莊大娘告訴他是附近山上的流寇遭了官府的圍剿,惱怒之下便屠了南梨村。

遭此劫難,莊大娘一家家破人亡眼睛都哭瞎了。乘月隻好帶她去了望京,在城南破落的小巷中落了腳,白日裡便去城中敲那些貴人的門,幫著漿洗衣物做些雜活。

丈夫早逝兒子夭折又無家可歸,莊大娘的身體一日日差了下去,沒有錢乘月隻能買最下乘的藥,效果甚微。

乘月十四歲那年的花朝節,安頓好莊大娘後她便背著竹筐出門了。

近日過節,城中的姑娘小姐們都要出門拜花神娘娘,活兒比以往好找。敲了門接過那些臟衣服,乘月微微笑了,拍了拍袖子往家中走。

甫一出巷口便有小孩迎麵跑來,她忙往一旁躲閃,手臂磕在了一旁的牆壁上。

“哎……”

乘月皺眉去揉,一抬頭小孩早已跑遠。

她低頭拍了拍衣服,發現地上有一枝桃花,大概是剛剛跑過的小孩落下的。

乘月彎腰去拾,靠在鼻尖聞了聞,很淡雅的香味。她抬頭往遠處看,不遠處的空地上有一株很大的桃樹,繁花似錦,很多和她一樣大的孩子都圍在樹下玩耍。花朝節,小孩子都喜歡。

她走近了些,到了桃樹底下,香味愈發濃鬱,很是好聞。

乘月撚著那株花笑了,有些落寞,阿娘走了之後,她再也沒有那樣自在玩耍過了,算算也有八年了。

她微微紅了眼睛,眼眶有些濕潤,輕籲了口氣抬手摘了一朵花,小心翼翼地彆在鬢角,彎眉笑了。

笑還掛在嘴角,手上的花便被一把奪過扔在地上,乘月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扯著頭發摔在了地上,剛剛磕到的手臂又狠狠地撞在泥地上,疼得她臉色發白。

“不過是個乞兒而已,竟也配戴花!”

“就是就是,她還總是搶我娘親的活兒,害我家沒有銀錢買米!”

周遭的小孩都圍了過來,乘月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起身想去撿那枝桃花,卻有人先她一步抬腳踩了上去。

“你要戴便拾起來繼續戴好了!”

小孩們哄笑著離開了。

乘月一言不發地蹲在地上,半晌還是將那花從泥地裡拾了起來。

眼淚來得突然止都止不住,她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

原先想著將這花帶回去給阿娘看看的,阿娘一直很喜歡桃花。

“小丫頭,不過是一枝花,哭做什麼。”

有溫潤的男聲響起,乘月抽噎著抬頭,看見了一張極好看的臉。

早春的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臉上,眉目都是柔和的模樣。

“我新折一枝給你,莫要再哭了。”乘月正呆著,卻見那男子抬手折了一枝桃花輕笑著遞給她。

乘月看著他愣愣地接過,臉上還掛眼淚。

“多,多謝公子。”

“不打緊。”男子微微點頭笑了便轉身離開了。

乘月握著那枝花,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才起身收拾背簍離開。

莊大娘還是在冬天到來之前離開了,臨終的時候她握著乘月的手,哭著將當年她私藏了阿寧繡娘繡譜的事情說了出來,祈求乘月的原諒。

送走莊大娘後,乘月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了,這昭昭天地,從此往後,便真的隻剩她一人了。

乘月用心鑽研那本繡譜,夜裡舍不得點燈便在屋外借著月光刺繡,到底是阿娘的女兒,她上手很快,又肯費心思,很快便熟練起來。

靠著替人刺繡縫補,乘月也能將自己養活,雖說清貧卻也安寧。

乘月的繡功一日日見長,十七歲那年便已是望京小有名氣的繡娘了,可她還是住在城南那個破落的小巷中,旁人不理解,她隻笑了笑沒有說話。

三年了,桃花年年都開得好,他……為何沒再來了?

或許是天命使然,乘月再一次見到他也是在花朝節。

那日一早便有人敲開了她的院門,說是望京的柳尚書府嫁女,下聘的是當朝凝貴妃的親弟弟葉小候爺,這次是特意過來請她去繡婚服的。

她由丫頭領著入候府,安排好住處後便想著外人盛傳候府的茶花是望京一絕,能於異時開花,她好奇便去看了。

候府的後花園很大,各式各樣的茶花果真開得很好,難得一見。若是用茶花染線繡出來的繡品一定不凡,她看得開心,忍不住伸手摘了一朵。

正托在手上,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風將花吹落了,她忙彎腰去撿。

眼前驀然出現一隻清瘦修長的手同她碰在一處,她慌忙縮了回來抬頭去看。

眉目清冷俊朗,雖隻見過一次,她卻萬分熟悉。

竟是他!

乘月心中閃過一絲歡喜,“公子……”

葉扶舟將花拾了起來,聽聞她的話,凝眉問了一句“姑娘認識我?”

“你忘記了嗎?是我!三年前的花朝節,你替我折過一枝花的!可曾記得?”乘月急急說道,不由得有些迫切,臉都憋紅了幾分,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姑娘家家的,未免有失矜持,便又拽了拽衣角,有些不好意思。

葉扶舟細想了一下,揚眉笑了笑,“我記起來了,原是你,三年未見,倒長高的許多。”

乘月低頭彎眉,耳朵有些紅“多謝公子贈的花。”

“不過舉手之勞,當時我替家姐去折,順帶也就替你一道折了”

“嗬,倒還是愛花。”葉扶舟輕笑著將花遞給了她。

乘月伸手去接“多謝公子。”

“乘月姑娘!您怎麼上這兒來了,候爺回府了,您去見見商榷婚服之事吧。”乘月正惱著不知該說些什麼,便有丫頭從遠處跑來喊她。

她回頭去看,那丫頭也跑到了跟前,看見葉扶舟後又惶恐行禮“候爺……”

“這位是府上請來繡候爺大婚婚服的繡娘乘月姑娘,奴婢本想著尋到乘月姑娘後便領她去見您……”

“無妨。”葉扶舟揚了揚手寬慰道。

乘月訝然,嘴角的笑還未來得及淡去便僵住了,他……是候爺?要娶柳尚書府千金的葉候爺?

自己心心念念這麼久,本以為不會再見,好容易尋到,卻是如此場麵……

乘月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來,不知所措地將花藏在了身後。

倒是葉扶舟先說了話“先前他們說的繡藝超凡的繡娘便是你?你喚作乘月?”

“是,候爺。”乘月垂著頭恭敬答道。

“很好的名字”葉扶舟微微笑了“如此一來便有勞乘月姑娘了。”

乘月笑得有些勉強“候爺嚴言重,這是乘月份內之事。”

葉扶舟沒有再說什麼,負手轉身離去了。

那丫頭俯身行完禮便拽著她匆匆離開了後花園。

乘月一晚未睡,心裡想著葉扶舟,為著重逢有些怯生生的歡喜,又為著他們之間的差距心裡酸澀。

他是侯爺,當朝貴妃的親弟弟,又馬上要迎娶高門的千金小姐,而她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靠著幾分這樣的手藝,如何能同他有什麼交集呢?

乘月終是攥著被角小聲哭了,她第一次這樣恨自己的地位卑微。

她從未要求過什麼,隻這一次,卻是極大的奢望。

第二日本是乘月正式見葉扶舟量身開布的時候,因葉扶舟臨時有事入宮耽擱了。

進候府的第三天晚上,乘月才再次見到他。

葉扶舟白日裡要處理朝堂上的政務,同各路大臣商議國事無暇顧及這些事情。隻能等晚間他整理公文時才有空。

乘月小心翼翼地敲了門,門內傳來淡淡的一聲“進來。”

葉扶舟見是她,微微有些訝異,可仍是擱了筆柔聲問她“怎麼了?可是下頭人伺候的不好?”

乘月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是……是我自己,我要繡婚服,需得來量公子……侯爺的身量……”

葉扶舟微微愣了愣,看了她一會兒,方才開口說話“如此,我知曉了。”

說罷他理了理衣袍,起身站到了乘月跟前。

乘月彎腰行了一禮便從袖中拿出了軟尺,開始量。

衣領,袖口,肩寬,身長……

他比乘月高出許多,乘月偷偷掂起腳才能量好。她離他很近,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鵝梨香的味道,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腳掂的時間久了,她有些發抖,手指時常會碰到他,乘月耳朵泛紅,不自覺有些緊張,又有些懊惱,她突然發覺自己竟像極了戲文中那些垂涎少年郎美貌爬牆偷看他人的浪蕩不羈的小姐了。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乘月總算量好了,她趕忙往後小退了一步,輕聲籲了一口氣。

葉扶舟迎著燈光,看見她臉色泛紅,額頭上滲著密密麻麻的汗,失笑。

乘月微窘,匆匆行了禮便連忙離開了。

葉扶舟看著這個冒失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背影,不禁揚眉笑了“倒真像個孩子……”

量完葉扶舟的身形尺寸乘月正想著尋個時間讓府上的人帶著她去量量那位柳小姐的身量。

可還未等她開口去問,柳府便已經差人送來個單子。

乘月拿著那張滿是數字的單子,一時間不能接受。

原不用自己動手去量的嗎?……那她……難怪那天看公子的臉色有點不太對,他莫不是誤解了她尋機會故意想親近他?

可他到底是由了自己。

乘月悔得恨不得咬斷舌頭,都怪她自己沒見過世麵,不曉得動腦子,這偌大個候府,若是事事都要這樣去煩他,還不得亂成一鍋粥了?

乘月仰天歎了一口氣,不知如何是好。

經此一事後,乘月乖乖地待在繡房裡刺繡縫衣,有什麼關於花紋樣式方麵的事也隻是尋了丫頭代她去問,葉扶舟也隻是說都隨她。

婚服縫製了一個月,在月末完工。這次乘月學乖了,隻將婚服送至了書房門口托侍奉在外的小廝送了進去。

“候爺說如何?”小廝一出來,她便急忙上前問道。

“候爺很滿意,說辛苦乘月姑娘了。”

“真的嗎?”乘月頓時便歡喜起來,可隨即又有些落寞,他能開心,她自然也跟著開心,可他最後是要穿著這身婚服去迎娶她人的……

“對了姑娘”乘月正失落著,那小廝卻遞過來一個荷包“候爺說這是謝禮。”

月牙色的荷包,上麵繡有祥雲的暗紋,握在手中十分有份量,想是裝了什麼貴重的東西。

乘月下意識的拒絕“我已經拿過……”

“姑娘就拿著吧,對了,候爺還說,這女裝煩勞姑娘親自送去柳府請柳姑娘試一試,有什麼不妥之處也可直接對姑娘說,方便修改。”說罷那小廝便轉身進了書房關上門了。

乘月欲還無門,隻好先收下了。

回房後,乘月才打開荷包,裡麵躺著一塊晶瑩的玉玨,在燈光下圓滑溫潤,一看便價值不菲。

乘月心裡堵得慌,繡完婚服後她同葉扶舟之間再無交集,她不能再對他抱有什麼幻想了,這玉玨許隻是他謝她的酬禮,她拿著卻有著另一番心思,她自己內心都感到羞恥,她不能這樣辜負他的心意。

乘月將那玉玨收好放在櫃子裡,打算第二天送完柳小姐的嫁衣後便還給葉扶舟。

乘月沒想到,傳說中要嫁給葉扶舟的尚書千金柳小姐竟是這麼一個嬌弱不堪,纏綿病榻的姑娘。

柳小姐病得快下不來床了,可還是強撐著起身謝她。

一旁服侍的丫鬟忍不住擦眼淚,乘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新娘子病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