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安的值日任務被安排在周六。他長得高,本來安排給他的任務是擦黑板,擦窗台,但是他和彆人交換了任務,他要留下來倒垃圾。周六的時候所有人都急著回家,匆匆把要帶的作業往包裡一塞,最後一節課用的書本還癱在桌上,老師一說下課,就有好多人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原本倒垃圾的同學本來就不願意乾這活,更何況是在急著回家的時候,於是梁景安一提交換他就同意了。
其實梁景安也不想倒垃圾的,每到星期六的時候垃圾會特彆多。很多人都不會在周六的時候去食堂吃午餐,要麼嗦泡麵,要麼去小店買個麵包加小香腸,產生了很多很多廢棄包裝,再把他們平時放在座位上的垃圾袋裡的垃圾處理一下,垃圾就像堆小山一樣裝滿兩個垃圾桶,甚至掉落到外麵的地板上。梁景安屏氣把兩袋垃圾從垃圾桶裡撈出來,給兩個桶套上新的垃圾袋,又拿掃帚把地上的垃圾給掃了,麻辣小零食的塑料包裝開口朝下,他沒注意,拎起垃圾袋的時候摸到了一手紅油,又濕又黏,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用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一張餐巾紙,把手上的油吸乾了,但指腹上殘留了淡淡的紅色。等他把兩大袋垃圾扔進離教學樓五百米的垃圾房,終於有時間洗手的時候,校園裡已經沒有人影了,隻有補課的都在教室裡。
洗手台上的綠色洗手液隻剩下薄薄的一層,梁景安按了幾下隻擠出來一小點,他沾了點水搓出來些白色泡沫,很快把這些泡沫衝進洗手池。他把手上的水全蹭褲腿上,從寬大的校服外套口袋裡拿出來一個小相機,對著教學樓前的空地拍了一張。
他舉著相機慢慢地走著,尋找值得入鏡的場景。大花壇裡麵的那棵歪脖子樹靜靜地立著,下麵的雜草間露出一點乾燥的土壤,梁景安繞著花壇轉了一圈,拍了幾片圓潤的葉子,然後麵向教學樓,將鏡頭一點點往上移動。鏡頭經過二樓時,他放下了相機,就這麼仰頭看著那個二樓窗邊的身影。
梁景安不認識那個女生,但知道她的教室正好在他的樓下。他也不知道那個女生為什麼放學後一個人待在教室裡,坐在靠窗的桌子上,額頭輕觸玻璃,眼睛不知看向何方。被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中的,橙紅色的女生,空洞地看著一切——也許什麼也沒看,世界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梁景安覺得自己應該把她裝進相框中,但是他隻是用眼睛描摹這永遠無法忘卻的一幕,那個瞬間他很想跑上去,去打開那扇門,在那個女生聽到聲音回頭的時候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但是好像不應該去打擾她呢,因為那個女生,被隔絕在世界之外的人,是隻能用眼睛注視著的吧。
回到家之後,梁景安把相機裡的照片導出來,腦子還想著那個像是在想象之中才會出現的紙片一樣的女孩,著迷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個畫麵。會不會再見呢?他稍微有些不安。
幸運的是星期天下午回校的時候,他特意去看了張貼在教室最前麵的課表。那張課表上有一整個年級的課,他在八班,那個女生在十一班,剛好兩個班都在星期三下午的第一節課上體育,他自然會有時間去找她。該怎樣和她打招呼好呢?或者還是不去打擾她比較好?但是無論如何都想再看看美麗的她——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觀察會被當成變態嗎?還沒等梁景安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他心心念念的周三轉眼就到了。
周三天氣不好,天空陰沉沉的,幸好隻是有些發悶,並不下雨。操場上的班挺多,大概有六七個,熱身跑完一圈後老師宣布解散,一些人衝去體育館二樓搶羽毛球場地,一些去一樓搶乒乓球場地,還有一些在外麵打籃球。梁景安不知道十一班的人都在哪,隻能分區域慢慢找。他拒絕了彆人打籃球的邀請,率先在人少的地方走了一圈,大部分人都在寫作業,看書(有些看的是教科書,有些看的是課外書),但其中並沒有她的身影。梁景安又去人多的地方尋找,最終在體育館一樓某個角落的長凳上找到了她。他有些意外,他以為她是喜歡清靜的,沒想到在那麼喧鬨的場合看見她。很多的叫喊和歡呼混雜在一起,他被聲音淹沒,又好像什麼都聽不到。她和好幾個女生坐在一起,她坐在最邊緣,其他幾個女生談笑的時候,她在薄薄的練習本上寫東西,偶爾才抬起頭來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