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安棠多雨。
此時天空烏雲密布,伴隨轟轟雷聲,狂風亂作,吹得樹枝簌簌作響,豆大的雨珠打在葉片上,緊接著雨勢鋪天蓋地襲來,劈裡啪啦地砸在地麵上。
遠處屋簷下有一稚童,七八歲的年紀,不胖,但臉蛋圓圓的,加上如葡萄大小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廟裡供奉著的年畫娃娃。
他靜靜地坐在此處,盯著前方,眼裡露出與其年齡不相符合的沉著。
半晌,雨勢不降反大,昏暗的天,小院大門咯吱咯吱叫喚,直到“嘎吱”一聲,門被一一隻手推開了。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腕纖細白皙,姑娘全身濕漉,衣裳上沾著泥土,混著血,這副模樣,不像是出去給人看病,倒像是在泥土裡滾了幾圈。
姑娘的肩上搭著一人,眼眸緊閉,臉色煞白,有水珠順著衣裳流向地麵,紅色的,夾雜著腥味,看上去傷勢嚴重。
推開門雲寧感覺自己已經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後背緊貼著衣裳,連她也不分不清黏在一塊兒的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就像沒有人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使著多大的力氣把這有兩個她重的人從城郊一步步背回來的。
她靠著門板,衝著裡麵喊道,“許小豆!”
本就起身的許小豆連忙跑過來,顧不得濕雨淋身,接過那人的手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露出男人鋒利蒼白的的下顎。
......
清早,天邊泛著魚肚白,暴雨洗滌後的安棠比往日清爽、靜謐了許多,直至,三隻喜鵲在屋簷高歌,伴著“歌聲”金色的朝霞緩緩升起,直至暈染半片天。
雲寧伸手無意識地抓了下,指尖上傳來涼涼之感,她一個仰頭,惺忪的睡眼瞬間清明。
癱倒在地的人影、瓢潑大雨下的血水,以及鬆風明月下的熊熊烈火。她重重地深呼幾口氣,看向躺在床上那位麵色蒼白的男人時,才稍微鬆了鬆緊繃的肩膀,而後狠狠把腦袋埋在床褥裡吸了幾下。
“嘎吱”一聲門從外麵推了進來,許小豆端著熬好的湯藥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寧寧姐,你要不先去休息會兒,我來照顧他。”
雲寧揉了下臉,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的藥碗,道,“他一昏迷的病人,要照顧什麼啊。”
“那他怎麼還沒醒啊。”許小豆問道,這都過去三天了。
雲寧手一頓,湯藥滴在了男人嘴邊,她輕輕擦拭了一下,道,“傷勢太重了,能救活就算好的了。”
許小豆難得沉默了下,他張了張口,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腦海中回憶起那個傾盆暴雨的夜晚。
那個男人渾身是傷,胸口處更是被捅了一個窟窿,臉色慘白,體溫冰涼凍人。
雲寧剛把他放下準備脫衣檢查時,一隻迅疾且快速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接著,那雙眸猛然睜開,晴如黑漆,眼神淩厲,又帶著幾分陰鷙,配合他這一身的黑衣,以及看上去即將捏碎手腕的青筋,如地獄的惡魔般。
雲寧吃痛,顯些咬到了下嘴唇。
許小豆捶打他的手臂,“鬆開鬆開,我們這是在救你,你快點鬆開。”
男人紋絲未動,隻是那手中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
雲寧強忍著疼痛用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淚痣上,輕聲喊道,“十一......”
許小豆正準備拿過一旁的木棍敲暈他,誰知,那人十指一鬆,手臂垂下去的同時瞬間閉上了眼。
倆人這才得以繼續。
直至“啪”一聲,是湯碗放在托盤上發出的響聲,許小豆這才重新望了過去。
雲寧輕輕擦拭著他的嘴角,感受到許小豆的目光,動作沒停,道,“看什麼呢?”
“寧寧姐,你是不是早就認識他啊?”許小豆終於問出了困擾他幾日的問題。
擦拭完後,雲寧掖了掖被角,慢悠悠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很關心他,”許小豆擺出一係列證據,“連我都看得出來,這個大哥哥是個很危險的人,你不光救了他,每日裡除了看診就是守著他,很奇怪。”
雲寧被逗樂了,她站起身來倆人朝著門口走去,“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這是事實。”許小豆眨著圓溜溜的眼睛道。
他的聲線偏稚嫩,聽上去有種小孩子在撒嬌的感覺,雖然他確實是個小孩子,但從帶他回家的那天起,雲寧就沒有把他當作成一個小孩子來對待。隻是偶爾會被他的語氣逗樂。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見雲寧一直不說,許小豆隻好爆出大招,“那天,我看到你手抖了。”
雲寧笑容僵了下,而後一笑,“這不是被他抓疼了嗎。”
“可......“可他抓的是你的左手。
許小豆話音未落,院門處傳來“咚咚”捶門聲,還伴隨著粗聲粗氣的叫喊聲。
“開門,開門。”
又來鬨事的?
雲寧一挽衣袖大步來到大門口。
橫在門把上的木頭樁子迅速被抽出,外麵的人沒想到這麼利落地開了門,險些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