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州跑到喉頭發澀,終於趕到了駕駛室的門前。氣喘籲籲地推開門,果然看見了一個穿著製服和鴨舌帽的身影。
眼睛一亮,他跨步上前,打招呼道:“嘿……”
那位乘務員身子未動,腦袋咕嚕嚕地轉了過來,乾瘦的臉上是兩個黑乎乎的黑洞。
“不……不。”心頭顫動,餘州失望地怔在了原地。
這不是他要找的人。
身後傳來巨響,林承歡一把拍開門。“砰咚”一聲,餘州被那扇撞過來的門重重掀倒,腰部磕在操作台上,劇痛席卷全身。
範萬衝過去,把他架起來,衣架再次套上頭。他獰笑道:“看你往哪跑,跟我們走!”
餘州張開嘴,難受得喘不過氣,腦海中天旋地轉,路都走不直,隻能任由二人架著,踉蹌前行。
朦朧中,光線變暗,他又來到了站台。車廂已快要擠滿,多餘的鬼怪上不去,紛紛按照原路返回,熱鬨一時的站台很快恢複了冷清。
林承歡全程一句廢話沒有,到了地方就拽住餘州的頭發,逼迫著他仰起頭,再從旁伸出手,摁住他的上下眼皮,逼迫著他睜開眼。範萬則變換著位置操縱衣架,確保他不會再有逃脫的機會。
餘州感覺自己被押上了刑場,身邊是兩個劊子手。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明。車廂頂部,汩汩黑流傾瀉而下,蔓延至腳邊。眼球翻動,寂靜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蛇。由於林承歡和範萬都緊閉著眼,所以血眼怪的目標非常明確,就隻有餘州一人。
麵前是密密麻麻的,數以千計的眼球,這一刻,餘州隻慶幸自己沒有密集恐懼症。
視線很快被眼球們鎖定,他清醒了沒多久的意識再次陷入混沌。餘州死死咬住下唇,猩甜氣息竄入口腔,勉強拉回來了一些。但儘管如此,視野中的眼球仍然在不斷地膨脹、鼓起,露出參差尖利的獠牙,甩著肮臟腥臭的唾沫,企圖將他拆吃入腹。
所有動作都被放慢,一分一秒被無限拉長,在生命最後這段短暫又冗長的時光裡,餘州滿心隻有一個念頭——
彆來,千萬彆來。
可有些人,注定會來。有些事,注定會發生。
當身邊卷來那場熟悉的風時,餘州的眼角泛起了濕意。
那風與以往不同,呼嘯中夾雜著紙頁翻動的聲響。
就在這時,範萬道:“林哥,好像有些不對勁啊,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貼到了我的身上。”
說歸說,他仍然沒有放鬆對餘州的控製,反而將衣架收得更緊了些。
林承歡側耳細聽,沒聽出多餘的動靜,思忖片刻道:“留心,他可能要來了。等這個小子的道具一亮出來,你就趕緊動手,那個乘務員我來對付。”
可四周隻有那愈演愈烈的怪聲,由呼啦啦的輕響到嗶嗶駁駁的巨響,就是不見人影。
範萬罵道:“草,他該不會是慫了吧!”
林承歡沒有馬上答話。他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深深蹙起了眉。
視覺缺席,其他感官體驗便被無限放大。他感覺自己的身旁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手裡捧著一疊厚厚的紙,慢條斯理地捏起那些紙,將它們一張一張地貼到自己的身上,蓋住每一寸肌膚。那紙是冰涼的、無情的,到了身上就下不來,仿佛在織一件新衣服……
驀地睜開眼,林承歡喝道:“糟了,快回車上!”
見有人睜眼了,血眼怪興奮地抖了抖,部分眼珠分流過來,彙聚在林承歡腳下。
“啊——”
那邊,聶姚突然哭喊起來:“林哥,林哥救我呀,這些是什麼,走開,快走開!”
林承歡望過去,瞬間明白了那些“紙”是什麼。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他慌忙地邁開腿,卻發現早已無處可逃。
一片冰涼擦過手臂,餘州捏起來一看,發現那是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用油筆畫了幾道粗糙的線條,筆觸簡單至極,卻很傳神。那上麵畫著一隻眼睛,栩栩如生的眼睛。
狂風中,數不儘的便利貼化作虛影,漫天飛舞。上麵承載著無數隻眼睛,打著旋兒落在林承歡三人的身上,甩不掉、撕不爛、扒不走。
束縛感消失,餘州低頭望去,見那範萬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便利貼一張接一張蓋上去,堆出了一座白色的墳墓。畫在上麵的眼睛像是真活了,隨著線條的波動睜眨流轉,釋放著熱情的視線。這可大大取悅了嘴饞已久的血眼怪。它興奮不已,身上所有的眼珠都骨碌碌地旋轉起來,推動著紅血湧過去,爭先恐後地爬到範萬身上,張嘴、吞噬、毀滅。
血眼怪多了兩隻眼,而那狂傲蠻橫的範萬,至此消失於世間。
目睹了範萬喪命的過程,林承歡渾身戰栗,恐慌得說不出一句話。又一張便利貼飛來,貼在了他的鼻子上,將來還會有更多便利貼,封上他的雙眼,纏住他的手腳,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然後送進地獄。
再看餘州,什麼動作都沒有,哪像是有道具的樣子?
神特麼道具!
林承歡現在悔得腸子都清了。恨自己乾嘛要那麼自大,乾嘛非要跟鬼怪對著乾。不知那個乘務員能不能聽到他的心聲,如果可以放他一命,他以後再也不會乾這樣的蠢事了。
就在他期盼著乘務員的回應時,一寸冰涼抵上他的心口。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男人輕笑道:“聽說,你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