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妃來了。”
閨房外有婢女叩門,低聲提醒道。
嘉瓔壓下心裡的激動,揮手讓束縕退下。
董太妃是她的生母,成帝生前摯愛的妃子,曾在一眾綺羅粉黛的後宮盛寵不衰。幼帝即位後,她隨嘉瓔遷出宮外,禮佛念經,頤養天年。
她一身絳紫色的交領圓袍,繞過琉璃沉香的屏風,身後侍女亦步亦趨跟著。
太妃看到房中的束縕,腳步一愣,眼中流出厭惡。
對於這個侍衛,董太妃向來不喜他,低賤血統,卑微出身,是放在房中提鞋都不配的。
還偏偏,長了一雙蠱惑人心的眼睛。
女兒對他愛不釋手,如同珍寶。還帶去了永熙郡主的生辰宴,引得一眾賓客側目,言論紛紛,還鬨到了幼帝和謝相麵前。
這件事換做是旁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落到自家女兒頭上,定是勃然大怒。
但太妃依舊是太妃,浸潤宮中多年,她早已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她保養極好的麵龐上,仍然是養尊處優的姿態。
看著束縕從內室中退下,她才跟女兒說話。
“聽聞今日謝相進宮麵聖,同小皇帝談了你的事情。”她走上前去,坐在女兒的床沿上,握著女兒的手,臉上掛著慈母的笑容。
嘉瓔沒心思聽,她遷出皇宮太久,早已的這些失去了興趣。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剛想借口睡下,又聽見母親說道:
“說是你的婚事,讓陛下提上日程,為你擇選良婿。”
聽到這話,嘉瓔回過神來,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火冒三丈,蹭的一下起身。
“皇妹今年不過十四,還是個未親政的黃毛丫頭,讓她給本宮指派婚事,這謝衍怕是瘋了吧。”
宮中無太後貴妃,她是本朝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尊貴的人。平日裡無人管束,日子久了,縱馬鬨市,倚欄招風,一副紈絝做派。隻要不太過分,就算鬨到朝堂上,小皇帝也是向著她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好端端的,給她府上塞個駙馬,這算怎麼回事。
“這個謝衍,居然還管到本宮頭上來了。”嘉瓔忿忿不平。
她與謝衍向來不和,成帝去世時,她還是養尊處優,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幼帝即位後,謝衍與幾位太傅商議,讓她們母女二人遷出宮外。
她貴為公主,何時受過這種氣。
“過些天,皇妹生辰,本宮要親自進宮找謝衍,問問他是怎麼回事?本宮的婚事,何時輪到他一個外人插手。”
章華殿。
窗外夜色蒼茫,簷下宮燈亮起,煌煌光明。
禦案上,燃著一盞琉璃燭燈,將案上的物件染上一層昏黃。白玉雕龍筆架,端石龍紋的硯台,微黃的宣紙鋪設著。
隻見小皇帝錦袍玉帶,右手執筆,伏在案上,全神貫注,奮筆疾書。
她纏綿病榻多日,積攢的功課堆成了山,不是一日兩日能補回的。偏偏授課太傅還是個鐵麵無私的,若完不成功課,就算她是皇帝,也逃不過被打手心板的命運。
“陛下,早些歇息吧。”映柔端上一份熱牛乳,還特意加了兩勺嘉為喜愛的桂花蜜,氤氳霧氣,香氣撲鼻。
嘉為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捧起鐘盞,淺嘗一口。
夜間的風露很重,涼氣逼人。她為了方便習字,穿著單薄。這麼一碗熱騰騰的牛乳下去,暖意十足。
她放下碗碟,一道身影落在殿口的龍鳳落地屏風上,有內侍跪安。
“稟陛下,這個是禮部上的奏章,有今年千秋宴的章程,丞相特意交代了,要問過陛下的意見。”
千秋宴!嘉為這才猛地想起,半個月後,是她的生辰。
她馬上就十四了。
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候,花一般的年齡。
聽同窗的福樂郡主說,京中女孩過生辰時,定尋上三五閨中好友一起吃酒賭錢,擊鞠打牌,去郊外踏青劃船,圍爐煮茶。
隻可惜她是受製於人的皇帝,在這天底下最奢華的籠子裡,身陷囹圄。
一想到這裡,她便失去了操辦自己十四歲生辰宴的興趣。
映柔從內侍的手中接過奏章,呈至禦案上,淡黃色的宣紙,上頭落著禮部侍郎李宣的紅印。
嘉為沒翻開看,隻淺淺瞥了一眼,隨後對小內侍說道:
“這種小事,叫禮部自己看著辦。社稷有恙,朝廷倡簡,宴席便辦得簡略些,反正年年辦,也不差這一回。”
“可是……”內侍落在屏風上的身影輕輕顫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嘉為打斷。
“就這樣,朕要歇息了。”
內侍不可置信,卻還是說道:“是,臣如實轉告禮部。”
直到嘉為結束功課,回到寢殿,換上新製的寢衣,躺在柔軟如雲的寢被中,望著羅帳上銀質的桐花,仍然沒回過神。
她馬上就要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