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願母親在天有……(2 / 2)

禦上之臣 臣昭 4856 字 10個月前

謝衍瞥了他一眼,茫茫的雪白色映著他的臉。人們往往說相由心生,在他身上也一樣。冷玉般溫潤無暇,五官極具攻擊性,眼睛帶著吞噬一切的黑暗,就這麼望著你時,無端生出一絲慌張。

孫順笑到一半,倒茶的手一抖,水花在石桌上濺開。慌亂之下,他雙膝一軟,跪地求饒。

孫順揣測他的心思,便已經犯了大忌。

“奴該死,不該妄議朝廷。,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繞過奴才!”

戰栗和冷汗脊背,浸濕了孫順的衣襟,後怕如同浪潮般湧來。

“大人贖罪,是奴才口無遮攔了。”孫順連聲告饒道,額頭在堅硬的青石地上撞出血痕。

謝衍居高臨下望著他,眼中凜若冰霜。

“那既然口無遮攔,那日後就再也彆說話了。來人!”

他大手一揮,玄光閃閃的金吾衛走上前來。

“拖下去,丟湖裡喂魚。”

映柔旁觀著一切,手心中滿是汗,整個人顫抖不停。隻見那肥頭大耳的孫順被拖走,哭喊聲在太液池胖回蕩著。

“去瑤華宮。”

謝衍擺手道,轉頭對隨從說,絲毫不在意剛剛的那一抹血腥。

巍峨的朱紅宮牆下,一輛華貴馬車緩緩駛過青玉宮道,掛著琉璃金絲燈籠,一路壓著薄雪,留下一串軲轆印。

宮中嚴禁馬車,如此張揚放肆的,隻有崇寧長公主一人。

馬車內暖如三月,一片金玉華貴,嘉瓔一身暗紅狐裘,裹著大氅,握著暖爐。

“今日是皇帝壽宴,本宮特意帶你進宮,你可要謹言慎行。要是不小心衝撞了貴人,本宮可不保你。”

“是。”

束縕俯首,姿態謙卑。

天子壽宴,他已經換上了新衣。一襲玄黑色的綢緞衣袍,金絲滾邊,腰間是羊脂玉帶,墜著公主府的腰牌。矜貴,清雅,還帶著雄獅般的雄健,身軀帶著熾熱。

望著人時,灼灼目光好像要將人點燃。

光影綽綽間,嘉瓔歪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臨出門前,束縕說什麼也不肯換上這身衣裳,直說這壞了規矩。還是嘉瓔用長公主的威儀,強令他穿上。

她親手挑的發冠,親手挑的白玉帶,都把他堆砌成一個漂亮擺件。

與她的身份相配。

遇到這麼稱心如意的人,等下可要向宮中那些古板的貴女宮婦們,好好炫耀一番。

今日進宮,給皇妹慶生無關緊要,最主要的還是去找謝衍,她要當麵質問他。身為一個外臣,插手堂堂長公主的婚事,算幾個意思。

她可是大乾長公主,怎可受旁人擺布。

“等下,就由你給皇妹獻禮……”

嘉瓔一頓,又想到他的雙眸,琉璃般淡淡的淺褐色,五官麵龐,明顯異於大乾人。小皇帝膽子小,自幼便在宮中,沒見過這外族人,彆搞不好嚇到她,

“等下進宮了不要出風頭,免得衝撞到聖駕。本宮的皇妹從小擔驚受怕,要是嚇到了她,你和你妹妹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是,束縕謹遵殿下的教誨。”

他俯首,把眼睛藏起來。

嘉瓔再三看他,一如往常的沉穩,沒有他這個年齡段公子哥的浮躁,終是放下心來。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下了馬車,命人卸下給小皇帝壽禮。內廷的掌事黃門提著燈籠,侯在牆根處,等著引路。

“謝衍在哪裡!”嘉瓔喊道:“本宮要找他!”

“這……”黃門麵麵相覷,一臉為難的神色,急得直冒冷汗。

謝衍身為輔政大臣,等同於半個皇帝,多年來政務都堆積在他一人身上,平日裡微服私訪,隱秘查案,行蹤自然機密。

“恕奴才無能,奴才也不知道謝大人的行蹤,殿下還是去旁處問問吧。”

黃門顫顫巍巍說著,像個鵪鶉般,雙腿都在打軟。

謝丞相的手段宮中人皆知。上次有個黃門擅闖官署,撞見他與戶部尚書嚴器議事。命人將黃門拖到宣政門外,打了五十大板。

嘉瓔凝目,神色輕蔑:“你可要看清楚,誰是江山社稷的主人,先帝念及陛下年幼,賜旨命謝衍輔政。隻是一條看門的狗,真把他當什麼尊貴人物了!”

黃門拂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結結巴巴道:“這,長公主殿下,奴才……”糾結之下,終於下定決心。“奴才剛剛看見,謝大人往瑤華宮的方向去了。”

嘉瓔不解,瑤華宮處於深宮,乃是沈氏生前的寢殿。幼帝登基,後宮空置,一直荒廢至今。

他謝衍身為外臣,踏足內廷,怎如此不知禮數。

她帶著束縕,一路走過夾道,穿過宣政門,來到瑤華宮,看到陰沉蒼穹下白絮飄灑,紅牆裡枯枝覆雪,傲梅屹立於枝頭。

瓊枝玉珠,滿園暗香迎麵撲來。

瑤華宮毗鄰天泉池,常年熱霧繚繞,溫暖如春。前兩天,幼帝命人引入了池水,綠梅比往年早兩月綻放。

“你在這裡等本宮,不要四處亂走。”

嘉瓔提裙,沿著蜿蜒小路走遠,隱入滿園雪色中。束縕仰頭,滿目碧色點綴的純白,碎雪輕輕飄下,落滿了他的肩頭。

殿內,菱花窗透著雪色,周圍人被遣出,嘉為獨身一人,卸下了帝王冠冕,單是一襲素色單衣,外頭裹著狐裘鬥篷,露出一雙淚光漣漣的眼。

她秉燭凝望麵前的畫像,心中酸澀。

畫像舊黃,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畫上的女子蹙眉執扇,珍珠妝點,端莊清秀。

“母親,女兒現在步履艱難。謝衍十年攝政,朝堂中爪牙眾多,一呼百應。前些陣子,還暗中有廢帝另立的流言。女兒的身後,是萬丈懸崖,實在沒有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