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你真要去鬼鎮?”
吳越鏡看了一眼林間練劍的妹妹,仰頭望樹杈上的靳歡,道:“要不等恩師回來?”
“就走一遭而已,等他做甚。”
靳歡把玩銀鈴,時不時瞥向吳越湖。
年紀雖小,但資質上乘,悟性極高,不出幾年就能追趕宋家尊者,甚至相較於洛霜的天賦,有過之而無不及。
“少主……”
靳歡打低頭朝樹下看去,自顧自地道:“你妹妹天賦極高,為何仙門不招納?”
聞言,吳越鏡神色暗淡,道:“蕭家和葉家曾來過,但他們隻願收我為外門弟子。越湖不願意,本就是犟脾氣,在此事上,任我如何勸說,都不肯鬆動一分。”
靳歡一躍而下,“不必多想,你們入仙門不如跟著楚美人,修天地正道。”
吳越鏡隨手挽出劍花,道:“嗯,恩師教得好。前不久,鎮上還派人請越湖除魔。”
不遠處,吳越湖不知為何停下,靜靜地佇立在那,仰頭望向天空飄蕩的雲彩。
靳歡向後斜靠著樹,笑道:“你妹妹記性不大好,還喜歡發呆。”
“嗯,她不愛記事。”
“不愛記和記不住,是不一樣的。”
說著,她抬手折斷一根樹枝,眼尾微微上挑,眸中閃爍著細碎的星芒。
吳越鏡睜著眼看靳歡從眼前掠過。
一襲雪白錦袍,衣麵繡著淡藍卷雲紋。素色發帶被風拂起,翻飛間亦有青絲相隨。銀釵尾綴的流蘇垂落在耳畔。
走動間,玉珠相擊,清脆悅耳。
“少主,你去哪裡?”
“回村。”
吳越鏡怔愣一瞬,餘光中瞥見被染紅的天邊,抬腳跑向吳越湖,“越湖,回家。”
吳越湖循聲望去,清眸直視吳越鏡。青絲高束,在風中輕輕飄揚。她握緊劍柄,最後看了一眼樹稍上的烏鴉,露出一絲淡笑。
那一抹笑容轉瞬即逝。
眨眼間又恢複麵無表情,淡定地目視哥哥跑過來,牽著她回家。
“晚飯想吃什麼?哥給你做。”
“餡餅。”
“什麼餡的?”
“……”
“乾菜加上豬肉或雞肉?”
“……”
夜色沉寂。
“吱嘎”一聲,沉重的宮門被推開。
楚逢君站在窗欞後,冷風卷起紗簾,落花在空中反複飄零,模糊了來人的身影。
仙族公主程殊披著玄色鬥篷走進,停在庭院裡的梧桐樹下。她站在那裡,麵露憂愁,仰頭透過枝葉縫隙看向天空。
順著楚逢君的目光看去,隻見她單薄的背影,背脊提拔,身量頎長。
一片死寂的沉默後,她突然轉身看向楚逢君,道:“顏溪戰將傳來戰報,密探查出魔君在幽都山相聚,大批魔族在排兵布陣。”
“魔族卷土重來,意料之中。”
“是啊。”程殊捏緊拳頭,“倘若當初明悅沒有出事,也許我們就能殺進幽都城,除去魔族,為我一族報仇雪恨。”
楚逢君道:“程殊,再等一等。”
至少讓我再多看她幾眼。
程殊注視楚逢君,眼眶濕潤,“為何不信明悅已死,她當著你我的麵魂飛魄散。”
“她會回來的。”
程殊心底苦澀,企圖打破他的幻想,“你的軀體早已破敗不堪,又有多少時間呢?明悅已死,歸來的不會是她。”
明悅不是人族,不該再被牽扯進來。
她有私欲,想讓將一切埋葬在那日。
“忘記一切吧。”
楚逢君望著空蕩蕩的庭院,輕闔雙眼,一字一句道:“她真的回來了。”
寒風吹散餘音,徹骨寒意席卷全身。
楚逢君心口一緊,扶著窗台穩住身形,額頭布滿汗珠,疼痛深入骨髓,蔓延渾身。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疼。
“啪嗒”一聲,一把木劍被扔到地上。
靳歡道:“木劍刻字真難,險些割傷。”
吳越鏡正在低頭吹木屑,道:“我初次刻時,也割傷好幾處,如今熟能生巧。”
靳歡道:“不刻字也能賣吧?”
“刻字的木劍能賣出好價錢。”
靳歡拿起新木劍,用碳條描字,拿起小刀刻,“蕭葉褚衛宋,不知姓個好姓。”
尉遲靖聽見靳歡抱怨,不由得笑道:“就是姓一二,你也能說要什麼姓,不都是人族?何必姓這姓那。”
“前輩,我還喜歡溫潤如玉的你。”
尉遲靖輕嘲一笑,“遇見你這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小鬼,神也會變得暴躁。”
靳歡:“……”
吳越鏡沒忍住道:“前輩真敢說。”
靳歡自有記憶起就是鬼界少主,受萬鬼吹捧長大,不受管教,無法無天。若說管教,唯有三界各主敢管她。
可惜神主人皇不存於世,鬼帝閉關。
這時,吳越湖緩緩抬起頭,眼底劃過一絲探究,朝靳歡說:“你是鬼族?”
靳歡挑眉看向她。
吳越湖沉默不語。
“你想乾什麼?”
“找人。”
“誰?”
“……”
見吳越湖不答,靳歡看向吳越鏡,笑道:“想找誰?說不定我有興趣。”
吳越鏡急道:“我哥哥,吳越青。”
“聽村口靳奶奶說,你哥哥為護仙梨村而戰死,這般功德有輪回轉世的資格。”
吳越湖道:“我們還能相見嗎?”
“若他在忘川河不肯離去且魂體固在的話,你們死後或許能見上一麵。”
吳越湖拿出除魔得來的碎銀,盯著靳歡的眼睛,又道:“他不會走,幫忙。”
靳歡頭一回聽吳越湖說出訴求,微愣道:“……這點就想讓我幫忙?”
聞言,吳越鏡把腕上的珠串摘下來,和碎銀一起推給靳歡,“賒著,我會還帳。”
“是嗎?”靳歡忍不住笑,“說說相貌,我下令讓黃泉鬼兵們留意。”
“偏黃的卷發,長至肩膀,鵝蛋臉,右側臉頰有道從眼角到嘴角邊的傷痕,身形頎長,細腰長腿。”吳越鏡擰緊眉頭,努力在腦海裡回想大哥的長相,“有一雙溫柔的眼睛,比任何人的眼睛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