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歡下意識問:“你生前是乞丐嗎?”
這隻鬼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身穿破損的窄身錦衣和銀色盔甲,外披臟臟的白色半截披風,顯得格外辛酸寒磣。
他身長八尺,眼尾微微上挑,有幾分英氣,但眼神清澈,動作靦腆,任誰都難以將他與那股濃厚的血腥味聯係起來。
靳歡歎道:“好相貌,可惜死得太早。”
鬼靦腆地笑了笑,沒有搭腔。
“如何稱呼?生前是何身份?”楚逢君打量著他的裝扮,心中有幾分猜想。
“在下謝淮,不明身份。隻記得家中妻兒在等我歸來,其餘的記不得了。”
靳歡拔高聲調,“忘記了?”
謝淮不解她的反應,但還是點了點頭。
靳歡眼睛一瞪,眼珠轉動,喃喃道:“又一個沒記憶的,還是鬼,巧合?不能吧。”
楚逢君望著謝淮,眼角餘光瞥向靳歡。
靳歡懷疑天地在戲弄她。
雙手抱頭搜刮記憶,在魔鬼城長老講過的怪鬼事跡裡,好像沒有鬼能保留生前的氣味,迄今為止就眼前這一隻。
“你生前可能是將軍,為何成鬼後還留有血腥味,好奇怪。”靳歡指著謝淮,眼神幽怨,“我把他帶回鬼界,交給長老們。”
“不行,我要回家見……我的妻兒。”說著,謝淮轉身就溜,眨眼間鑽進樹林裡。
楚逢君看了眼靳歡,“追嗎?”
“跑不掉,明天離開前再抓。”
靳歡仰頭看向圓月,嘴角一抿,斜睨楚逢君,“回客棧,我要躺在榻上歇息。”
“嗯。”楚逢君回應。
“就算是鬼,在人界也要休憩。”
靳歡跑向城樓,眨眼的功夫已經跳上城樓,她背對著圓月,朝樓下的楚逢君招手。
翌日清晨,吳越湖敲響靳歡的房門。
聽見一聲“進”後,她推門而入,旋即搬著木凳放在榻邊坐下。
靳歡背對著躺在榻上不動彈,道:“你的眼睛沒有傷,為何會……失明?”
“仙梨村,不是魔族。”
靳歡撐手坐起,側眸掃視吳越湖,“你是說當初侵入仙梨村的不是魔族?”
“有魔氣,招術像仙族。”
靳歡挑眉道:“為何不跟楚美人說?”
吳越湖抬眸道:“恩師是仙族。”
聞言,靳歡輕笑出聲:“楚美人瞧著就像護短的。若我想去仙族,你隨我同去吧。”
“嗯。”
兩人談話結束,敲門聲響起。
吳越鏡的聲音傳進來:“少主,恩師說用過早膳就啟程。”
靳歡示意吳越湖離開,她披上外袍,推開檻窗,望向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長街。
微風拂過,她抬頭看向天空,金冠烏鴉飛來,將仙梨村所發生的一切道來。
“前輩果然藏拙,到底是哪位神族如此大動乾戈,隻為將另一個神藏起來呢?”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金冠飛走。靳歡走出房間,在一樓大堂找到正在用膳的三人。
“少主,你想吃什麼?”
“吃人。”
吳越鏡瞳孔一震,“人不好吃。”
“趕緊吃,等會去抓鬼。”
“少主,你改吃鬼了……”吳越鏡捂住被敲疼的腦門,“啊,好疼啊!”
……
踏入樹林深處,血腥味撲麵而來。
靳歡循著味道找到一處溪流,她回眸看向楚逢君,抬手指向不起眼的樹洞,“等我抓到他,就禦劍飛回仙梨村。”
話落,她縱身一躍,鑽進樹洞。
楚逢君見靳歡消失在視線裡,緊握的雙手鬆開,猛地咳嗽幾聲,緩慢蹲下身。
吳越鏡扶住楚逢君,“恩師怎麼了?”
“藥丸。”吳越湖掏出藏在香囊裡的藥丸遞給楚逢君,淡淡道,“少主給的。”
楚逢君忍著劇痛,接過藥丸服下,順勢盤坐在地上,施法壓製體內躁動的靈力。
待靳歡抓著謝淮回來,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她鬆開謝淮的衣領,雙眸微眯,道:“越鏡禦劍載我,越湖帶楚美人。”
“少主,你身後的那……是鬼?”吳越鏡退後幾步,警覺地盯著謝淮,“會不會傷人?”
靳歡戲謔道:“惡鬼,你說呢?”
吳越鏡拉著妹妹後退,無意瞥見謝淮的容貌,酸溜溜道:“話本上說鬼青麵獠牙,如今瞧著怎麼都是好皮囊,比我都好看。”
“青麵獠牙的鬼也有,皆被關押在千福觀下,受業火紅蓮的灼燒,永世不得出。”
靳歡瞪了一眼企圖逃跑的謝淮,冷哼道:“對鬼界來說,惡鬼不是人族所認為的害人鬼,是死後遊蕩在凡間不入鬼界的亡魂。”
“謝淮,你可是大惡鬼。”
謝淮整理衣襟的動作一頓,道:“我從未害過人,隻想尋回家的路,望少主開恩。”
“你妻兒說不定早已輪回轉世,何況你沒有記憶,留在這裡如何尋?”
話音一落,謝淮神色黯淡,眼睫顫動,失落道:“輪回轉世,那便不是一個人了。”
楚逢君道:“前世今生,是非在心。”
“魂魄不曾變過,算得上同一人。”
靳歡漆黑的眼瞳裡映著楚逢君淡漠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麼情緒,平淡道:“但際遇不同,前世與今生也會相差甚遠。”
“我覺得不是同一人。”吳越鏡說出自己的看法,“一世結束是因果循環的終點,轉世會產生新的因果,開啟新的循環。”
“說得不錯,回仙梨村再談吧!”
吳越鏡撓了撓頭,道:“少主,我禦劍飛行不穩,若受到顛簸,還請見諒。”
靳歡笑著說:“無礙。”
與此同時,謝淮找準時機,猛地發力躥進樹林,眨眼間消失在樹林深處。
“少主,不追嗎?”
靳歡莞爾一笑,一根纏繞在指尖的靈絲憑空出現,光芒延伸至林中,不見儘頭。
“我慢慢收回靈絲,給他點教訓。”
吳越鏡怔愣一瞬,回過神將靈力灌注入劍體,帶著靳歡衝向雲霄。
兩道白痕跡劃過天際,伴隨著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