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一直是蕭琰的痛點,他們幾人一起從來不會在他麵前提起,更不敢說出林芸尊者等人的名諱。
如今,蕭琰自己提出來了。
“你們幾個可有見到衛渡?”
掠過耳畔的聲音寒意十足,激得葉辰虎軀一震。他僵硬地轉過身,就見葉映雪一襲青袍,站在不遠處。
“師叔,你怎麼回來啦?”
葉辰語氣帶有討好,葉映雪抬眸瞥見他嘴角的油漬,微微凝眉,道:“衛渡呢?”
“師叔,我們踏入死生之淵後就沒見過他,要不你去問問家主,仙族來人了。”
葉映雪一眼看穿葉辰心裡的算盤,抬手搭在劍柄,無聲警告後,她轉身離去。
目送師叔遠去,葉辰鬆開勒肚子的腰帶,架著繡金的粗腰帶就要離開。
宋熠見映雪尊者離去,轉頭想問葉辰一些關於陸向晚和葉映雪兩位尊者的事,就看見他做賊似的背影,旋即嬉笑道:“葉辰兄,你要去哪裡?”
葉辰見瞞不過幾人,頭也不回麻溜地跑起來,“下山去鎮裡補身體,下回再聚。”
“我也下山。”宋熠撒腿追上去,“今早就沒來得及用早膳,又在死生之淵待了整日,餓死我了。”
褚正嫌棄道:“這兩家夥,一個從早到晚都在吃,一個吐得臉色蒼白,還能結伴下山用膳,真是……飯友。”
蕭琰偷覷一眼,見褚正臉色如常,背過去輕勾嘴角,不經意間瞥見宋簡舟發白的臉色,蹙眉道:“簡舟,你未免也太後知後覺了。”
宋簡舟歎道:“嗯,好想吐。”
褚正退後一步,“憋著,離我遠點。”
不知過去多久,黑霧忽然如退潮般散去。一瞬間天色如常,仿佛變故不曾發生。
葉映雪站在仙居閣樓前,抬頭望向天邊一抹霞光,雙手藏在衣袖裡,猛然緊握住。
有人從身後走來,“映雪尊者。”
葉映雪回眸,頷首道:“雲封尊者。”
“一起?”
“……嗯,好。”葉映雪抬腳踏上石階,頓了頓又說,“我方才見簡舟他們臉色不太好,死生之淵發生了什麼?”
“不太清楚,好像是西南方。簡舟他們逃回時瞥見腐敗的屍骨群行,嚇得不輕。”
“給他們練練膽嗎?冰潭還空著。”
宋雲封聞言踉蹌一下,“倒也不必。”
仙兵推開閣門,兩人一前一後踏進。
“家主傳訊,仙族族長和楚澤戰神……”
“雲封,仙族是仙族,仙門百家是仙門百家。”葉映雪腳步一頓,淡淡道,“不要牽連其中。”
宋雲封輕歎道:“占據向晚身軀的異魂與楚澤戰神有牽連,葉家避不開了。”
葉映雪冷冷道:“她在哪裡?”
宋雲封道:“西南方。”
葉映雪回頭朝死生之淵望去。仙兵推門關上,她的目光透過門縫,眺望向遠方。
靜默片刻,內閣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她背對著仙族來人,各家家主和長老,道:“楚澤戰神,借一步說話。”
說罷,葉映雪提步離去。
楚逢君眺望死生之淵,旋即跟上。
日落西山,靳歡揮劍斬殺最後一隻鬼。
她站在消散的黑霧裡,端視著謝淮利落揮槍,即使身影模糊不清,也擋不住殺意。
“少主,有漏網之魚。”
靳歡眼眸裡的冰冷逐漸散去,垂眸看向手中的冥鋒劍,挑眉道:“幾隻小鬼逃不遠的,估計已經被靈絲絞死了。”
謝淮反手背槍,大步朝靳歡走來,道:“這把劍……是少主的佩劍?從未見過。”
“冥鋒劍,曆代鬼帝的佩劍。”靳歡將冥鋒劍插回劍鞘裡,笑眯眯地說,“父帝當初和我說,我隨他生而為鬼體,潛心修煉就能揮握冥鋒劍。”
謝淮注視靳歡,隻覺得她的笑容不同以往那種減輕威壓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真摯。
“哐當”一聲,驚得兩鬼一瞬起勢。
“少主,沒人,也沒鬼。”
“像是什麼東西的落地聲。”
靳歡蹙眉,抬腳朝聲源靠近,就見一把靈光流動的彎刀,刀麵刻有赤焰,通體泛紅。
“好漂亮的彎刀。”她緩緩蹲下身撿起彎刀,喃喃道,“封魂陣的陣眼竟然是一把彎刀,但怎麼沒有父帝的氣息?難道除了父帝,還有鬼能結此陣?”
謝淮見靳歡嘴唇翕動,但沒有什麼聲音。於是走過去半蹲在旁邊,問道:“這是鬼帝留下來的?”
“不清楚,上麵沒有父帝的氣息。”
“或許是過去太久,氣味已經消散了。”
靳歡點頭:“可能,不管了,先回去。”
“那衛渡尊者怎麼辦?”
經過謝淮的提醒,靳歡想起被自己一掌劈暈的衛渡。她轉身走向樟樹下,仰頭盯著懸掛在樹杈上的人,四肢耷拉下來,沒有蘇醒的意思。
“少主,你下手有點狠。”
“誰叫他來得不合時宜,沒有誤傷就不錯了。”
靳歡回想起衛渡從草堆裡衝出來的那一幕。若非她手疾眼快收回劍鋒,落在衛渡後脖的就不是一道紅印,而是足以割斷脖頸的一擊。
謝淮道:“按常理,扔在這裡也說不過去。”
“哦,那就帶回去。”
靳歡騰空而起,腳尖輕點在細枝上,拎起衛渡的衣袍後領,旋即像隻展翅的蝴蝶飛下來。
她凝眸看了看衛渡,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謝淮,想著把這吃力不討好的事脫手。
“謝將軍,不如你背著吧!”
謝淮沒來得及拒絕,就見靳歡將人拋了過來,他慌忙接手不省人事的衛渡,再次抬眼,靳歡已經跑遠。
待兩鬼一人回到臨霧台,天色已晚。
遠處的天空凝結著淡淡的雲煙,呈現出粉紫色的光霧。
高台上沒有任何人影,吳家兄妹待在長廊裡,聽見動靜,探頭一看,大喊:“少主,將軍。”
靳歡循聲望去,見吳越鏡從廊亭裡躥出來,吳越湖抱著懷裡的長劍跟著,步伐比平日裡快了些。
吳越鏡跑近,氣喘道:“天空驟然變黑,我和妹妹以為魔族進犯,害怕命喪於此。”
“衛渡。”吳越湖瞧見衛渡被謝淮抗在肩上,抬手指了指,“沒有被魔族抓走。”
聽見妹妹的話,吳越鏡側眸看向謝淮,輕聲呼喚“衛渡尊者”,見人沒有反應,立馬哭喪起臉,“衛渡尊者,我還怪你拋棄我們兄妹倆,想不到……”
靳歡一拳錘在吳越鏡的頭上,打斷他的作勢擦淚,嫌棄又無奈道:“他還沒死呢。”
此言一出,吳越鏡瞬間僵住,掛著一副要哭哭不出的滑稽樣。
謝淮笑道:“昔日,將士們死在戰場上,也回不去故土,更沒有人哭喪。越鏡想哭就哭吧,就當給我哭喪。”
聞言,吳越湖啜泣道:“謝將軍。”
就在此時,腳踩斷細枝的輕微“哢嚓”聲飄過靳歡的耳畔,她猛然回神,轉半身看向背後。
來人正是仙族族長,殷玄銘。
他俊美年輕,儒雅沉穩,穿著一襲華麗錦袍,金冠玉帶,不緊不慢地朝幾人走來。
殷玄銘見靳歡警惕地盯著他,啞然失笑。他站在原地,忽然仰頭望天,隻道出一句話:“原來神是會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