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靳歡和謝淮一同消失。
衛渡抱著困乏的狐狸，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著兩人消失的地方，逐漸紅了眼眶。
片刻後，衛家子弟們趕來，就看見衛渡蹲在地上，深深地彎下腰，弓起脊背。
女弟子穿著木槿色窄袖長袍，麵露擔憂，試探地詢問道:“三師兄，你不舒服？”
衛渡背對一眾衛家子弟站起來，溫柔地摸起狐狸。沉默許久，他清了清嗓子，冷聲道，“沒有。”
說完，掠過眾人，獨自離去。
女弟子在衛家求學十餘年，清楚衛渡冷若冰霜，對衛家不即不離。此刻她沉浸在自討沒趣的懊悔中，聽見這聲“沒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尊者方才和你說話。”另一位衛家弟子神情一震，回過神扯了扯女弟子的衣角。
女弟子盯著衛渡的背影，羞赧一笑:“我知道。”
衛渡沒有在意那群衛家子弟，抱著狐狸趕往明家宅院，想起幾日前尉遲前輩有意無意地暗示他的話，他心中已有判決，口中喃喃道:“師尊，真的是你嗎？”
這邊，靳歡帶著謝淮來到一處荒蕪之地。
謝淮左右張望著周遭草木，隻見靳歡抬手放在半空中，隨著衣袖滑落下來，人鬼結界出現。
“轟隆”一聲，通往鬼界的門緩緩向兩側移開。鬼將鬼兵，齊聲道:“恭迎少主。”
“免。”
靳歡帶著謝淮來到驚神殿，聞著稀薄的法神氣息，她轉頭看向守殿的鬼兵領主。
“法神是帶著斷魂劍來的？”
鬼兵領主垂下頭，“是。”
靳歡抬頭看了看驚神殿牌匾，拍了拍鬼兵的肩膀，眨眼間帶著謝淮來到魔鬼城。
魔鬼城，鬼界元老聚集之地。
靳歡站在半空，望向坐落於魔鬼城西側的繁華鬼市，心裡盤算著將謝淮交給時逾長老後，就去逛逛。
“這裡好美，比人間還要……繁華喧鬨。”
謝淮望向腳下鬼聲鼎沸的街市，他沒想過鬼界也如凡間那般喧囂熙攘，驚歎不已。
“他們生前就是人啊，不能輪回轉世，就在這裡等待魂飛魄散。”
靳歡打破謝淮對鬼界的美好幻想，不緊不慢道:“如今是自得其樂罷了。”
謝淮仰起頭看見靳歡麵色沉重，嘴唇囁嚅，想開口問他的妻兒是否已經轉世了。
鬼市鼓樂喧天，燭火染紅黑水。
兩人不再言語，乘坐巨化的冥鋒劍從上空飛過，迎著冷風，直落在魔鬼城中殿。
“你在殿外等著。”
謝淮應聲:“好。”
殿內，眾將齊喊:“恭迎少主歸來。”
靳歡輕甩衣袖，一個騰空旋身落坐在中殿高位上，掃視兩位鬼王，四大鬼將和眾多鬼兵領主，“我不在鬼界的這些時日，可有大事發生？”
“啟稟少主，輪回之眼已有半月不曾開啟。”
靳歡曲肘撐額，遞給守謝淮的鬼兵一個眼神，目送他們遠去，這才嚴肅道:“開啟輪回之眼超出我的能力，是該上稟父帝了。”
四大鬼將同時拱手，“少主，鬼帝為修補人鬼結界身負重傷，如今閉關修養，實在不能驚擾啊！”
“百鬼聚於輪回台，若無法開啟輪回之眼，屆時沒有輪回道，暴亂再起，難道要像千年前的黑水大戰，斬殺無錯鬼魂，毀我鬼界？”
靳歡早已對四大鬼將屢次阻擾她尋父帝的行為心生不滿，如今輪回之眼異常，已然對鬼人兩界產生危害，她不明白為何還不能請父帝出關。
“少主，鬼帝靈體關乎鬼界安危，我等並非不知事態嚴重，但……”西界鬼王屠宿單膝跪地，一字一句道，“鬼帝當年重傷，少則五百年才能出關。”
東界鬼王揮開折扇，遮住半張臉，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然後頭一歪躲過靳歡扔來的飛刀。
靳歡後仰靠上椅背，冷冷地瞥了一眼慕江，“笑得這麼開懷，你想去黃泉鎮守忘川河兩岸？”
慕江摸了摸鑲在素色腰帶的玉石，把折扇彆在腰間，翹起蘭花指，“少主，彆這麼對待人家啦！”
目光延續而下，就看見慕江那張嫵媚豔麗的臉蛋。
東界鬼王六百多歲，男身女相，嫵媚的眼睛永遠盛滿笑意，平日偏愛束高馬尾，穿著飄逸衣衫，無時無刻散發著自己的風采。
靳歡瞧見慕江懶散地坐到鬼王椅上，衣襟敞開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紅潤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微眯起眼，賤笑著打趣不善言辭的西界鬼王。
她道:“屠宿，去鬼市開家花樓，讓東界鬼王坐鎮，整日搔首弄姿，讓鬼界眾鬼瞧一瞧他的風姿。”
“遵命。”屠宿果斷領命。
慕江掏出一把銅鏡，自賞起來，“賣弄風姿，聽上去比聽忘川河亡魂哭嚎好呢。”
屠宿見少主態度緩和，站起來挺直腰板，揮手讓四大鬼將和眾位領主退下。
慕江望著麵無表情的屠宿，輕輕挑眉一笑，似在炫耀又是自己安撫住少主的情緒。
“你少拋媚眼，屠宿沒有龍陽之好。”
偌大的殿堂唯有三隻鬼，空蕩蕩的。
這聲來自少主的怒吼飄向殿外，被鬼將鬼兵們聽進心裡。
東西界兩位鬼王的愛恨糾葛再次遠揚。
“稟告父帝暫緩，下次輪回眼開啟，”靳歡頓了頓，瞬移來到慕江身前，“你負責，儘量讓更多鬼魂走進輪回台，若有不服，當眾斬殺即可。”
慕江收起玩鬨的笑容，變得正經，直視靳歡，接過法器令牌——四方銀鈴。
屠宿瞳孔微微一顫，急切道:“少主，懇請將輪回台交給我處理……”
“放肆。”
鋪天蓋地的威壓襲來，逼得屠宿身形一顫。
靳歡厲聲道:“屠宿，不要質疑我的命令。輪回台事關重大，我自有考量。”
說完，她拂袖而去。
慕江望向殿外，見少主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沉聲道:“屠宿，輔助少主，不能違抗，你越界了。”
殿外的陰風吹進來，麵紗落在地上，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稚嫩可愛的臉，目光流露著淡淡的憂傷。
西界鬼王童顏永駐，平日以黑紗遮麵示人，手段極其毒辣，為犯戒的眾鬼避之不及。
沉默許久，就當慕江以為屠宿不會搭腔，屠宿突然轉過頭，直視他的眼睛。
“我想為少主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