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荒地被雷劈,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滿目狼藉。
靳歡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銀發,返回。
瞥見楚逢君,她驚訝道:“楚美人,你不鎮守幽都山,來萬鬼窟有事?”
楚逢君沒搭腔,怔愣地看著靳歡灰撲撲的臉蛋,恍惚間回想起那日的天雷,渾身止不住地顫栗,他喃喃問道:“疼嗎?”
“不疼啊,被劈中三道而已。”靳歡視線朝上看,雙指壓著炸立的呆毛,無奈道,“若不是怕鳳凰血靈傘散架,鄔童城主生氣,我才不會被劈中。”
“……”褚正自覺放輕呼吸,壓低存在感,見靳歡銀發時不時發出劈啪聲,忍不住道,“前輩,被雷劈中真的沒事嗎?”
靳歡轉頭看向褚正,見他擢手要碰,道:“彆碰我,小心殘留的餘雷……”
褚正的動作太快,在觸碰的一瞬間,被電得向後跌了幾步,連著手指刺痛變黑。
“好奇心不要太重,手指麻了吧!”
褚正尷尬一笑,他頭一回瞧見被雷劈中的人,見靳歡像沒事人,自然好奇。
“楚美人,你還沒說來這裡乾嘛?”
楚逢君道:“找你。”
靳歡翻騰衣袖,“找到了呢?”她拿出梨花額飾,置於楚逢君眼前,“沒壞。”
楚逢君垂眸,視線落在她的額尖上。他道:“壞了也沒關係,我再買新額飾給你。”
靳歡心沒來由地一緊,隨後怦怦直跳,笑道:“我喜歡這個額飾,不想壞掉。”
褚正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影。
清風自山間吹來,兩道輕淺的呼吸像是交纏,曖昧好似薄紙,隻待戳破的時機。
營帳內,靳歡目光淩厲,道:“前輩失蹤,肯定是蒙麵人搗的鬼。”
了解來龍去脈,顏溪道:“他故意試探你們的身手,又不殺你們,行事怪異。”
“顏溪戰將,你覺得仙族裡誰可疑?”
話音一落,顏溪抬眸看向楚逢君,“是他嗎?但他為何對尉遲前輩下手。”
楚逢君道:“他恨魔族,也恨神族。”
“尉遲靖來曆不明,他如何斷定是神族呢?他那麼喜歡明悅,可當年明悅被邱……卻坐視不理,也是懷疑明悅與神族有染?”
衛渡的眼睛血紅,死死地盯著顏溪,見她說完,他才哽咽問道,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般,一字一句。
“我師尊是被你們仙族害死的?”
顏溪與楚逢君對視一眼,又看向專注溫酒喝的靳歡,道:“衛渡,我們沒有證據,不能斷定是否與……他有關。仙門百家所流傳的是假的,明悅是在萬鬼窟……消散的。”
“我相信她還活著,是因為我偶然撞見有人闖進明家偷走她沒有編寫完的秘籍,卻沒有觸發明家陣法。”
這時,靳歡道:“你們覺得明悅沒死,來拿走秘籍,是怕衛渡修煉殘缺的功法。”
將溫酒捧在手心裡,她又道:“僅憑這可斷定不了明悅活著。若來人拿著沾有她氣息的物件進去就不會觸發陣法。我上次抱著雪狐和明悅畫卷進去,什麼事都沒有。”
楚逢君道:“那時明悅已經失蹤二十多年。”
衛渡思緒翻轉,他緊抱雪狐,睫毛輕顫,道:“二十多年,舊物氣息早已消散。”
“闖進明家的是一個黑袍裹身的女子。我追她時,她不慎露出半張被燒毀的臉。”顏溪頓了頓,又說,“我也曾見過她數次徘徊在明宅周遭,隻是察覺不出氣息。”
“沒有氣息,莫非是鬼?怎麼感覺你說的是我鬼族洛霜,但她輕易不出鬼界。”
酒盞落地,靳歡大腦一陣刺痛,眼前浮現一幕幕畫麵,一切記憶似乎在流進識海卻突然中斷,有什麼在阻止記憶逆流。
畫麵消失,她回過神,就見三人圍在她身旁,滿眼擔憂。
“你們圍著我預謀什麼?”
衛渡問道:“師……前輩是想什麼嗎?”
“……挺聰明,但我沒想起來什麼。”
衛渡欲追問,門後想起仙兵的聲音:“顏溪戰將,葉家傳訊,清理門戶。”
靳歡站起身來,道:“葉家叛徒,聽葉家主提過幾次,總算揪出來了。”
“過去瞧一眼,再離開。”她朝楚逢君說完,拿起鳳凰血靈傘走出營帳,抬頭見雷雲密布,施力撐開傘。
衛渡亦步亦趨跟在靳歡身後,隻落下半步,霸占著原本屬於楚逢君的位置。
靳歡回眸一見右手側跟著的是他,歪頭向後看去,“楚美人,顏溪,跟緊。”
四人來到葉家營帳。
這時,葉映雪穿著深青色家主袍,長身玉立,淡然的眼眸映著葉家長老驚慌求饒的麵孔,似是覺察被人注視,側眸看過去,細眉微微皺起。
“楚澤戰神,顏溪戰將。”
視線移向靳歡,她道:“多謝。”
“不必客氣。”靳歡撫摸懷裡的雪狐,挑眉道,“不知尊者如何處置叛徒?”
“生挖金丹,逐出葉家。”
靳歡看向跪地的葉家長老,瞥見葉辰立於一側,道:“葉辰胖兄,你行刑?”
葉辰點頭,揮舉長刀,利落地刺進葉家長老體內,湊近在他耳畔道:“葉暮,你心腸歹毒,若非家主提攜,憑你的修為如何當得上長老。到頭來,你不知報恩情,還勾結魔族害死家主,死有餘辜。”
他轉動刀身在葉暮體內扭轉,盯著葉暮扭曲的臉色,心裡暢快淋漓,“從今以後,你再也無法修煉,隻能苟延殘喘。”
話落,葉辰抽出長刀,一顆圓潤飽滿的金丹在地上滾落幾圈,來到葉映雪腳下。
葉映雪垂眸盯著金丹,在葉暮乞求的眼神下,緩緩將腳抬起,又緩緩地落下。
她麵無表情道:“我等你入魔。”
靳歡輕嘖出聲:“不能直接殺嗎?”
衛渡道:“葉映雪與陸向晚立誓此生隻殺魔。若殺葉暮,就是違背兩人之約。”
“這叛徒的下場未免也太好,若我是鬼界叛徒,千福觀底獄,血海深牢,絕獄冤魂……我會讓他嘗儘最殘酷的刑罰。”
靳歡惡狠狠地說完,將雪狐扔進衛渡懷裡,“我走了,記得保護好自己。”
衛渡點頭,無聲道好。
顏溪出聲道:“靳歡……少主,珍重。”
靳歡回眸一笑,“你也是。”
翌日,靳歡和楚逢君趕回仙梨村。
吳越鏡迎麵跑來,氣喘籲籲道:“少主,恩師,你們可算回來了。”
說著,他忽然抽泣,“靳奶奶沒了。”
楚逢君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吳越鏡耷拉腦袋,道:“昨晚,靳鶴哥和他爹一早就在村裡通知,靈堂都布置好了。”
“靳奶奶前幾日拉著我和越湖做素包,說自己年紀大了,怕以後做不動了。”吳越鏡抓著衣袖擦拭眼淚,“我早該發現的。”
“命數已到,怪不得你。”靳歡拍了拍他的腦袋,又順勢攬住他,“帶我去見靳奶奶最後一麵,答謝她這些時日的照顧。”
吳越鏡悶聲點頭,領著兩人來到靈堂。
靳奶奶德高望重,是以她的靈堂擺在村裡商議大事的祠堂裡。
靳歡踏進祠堂,朝靳父和靳鶴頷首,接過香燭走進堂內,雖沒學吳越鏡跪拜,但也彎下身鞠了躬,把香燭插進了香爐裡。
臨走前,靳鶴突然叫住她,靳鶴停住腳步,回頭淡笑:“人之生死,理應看淡。這些時日,你好好陪過她,就不用自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