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淺草離開攤位，朝兩鬼走來。見靳歡把弄著手裡的寶石，道:“少主是從芙蓉街來的嗎？”
靳歡抬眸，道:“你怎麼知道的？”
淺草道:“我在牡丹街上遇見這裡的鬼兵領主。”
“王稚？過幾日就將她調離去懸世殿。”靳歡眼珠一轉，問道，“你和……乞丐鬼是怎麼回事？”
淺草勾唇淺笑:“此地不易交談，少主還是……”
謝淮插聲道:“前麵不遠有一家書齋，就去那？”
淺草朝他搖頭，“少主在此，不可斷言。”
靳歡把寶石揣進暗兜裡，拍了拍淺草的肩膀，回眸朝謝淮道:“無礙，帶路吧！”
書齋，淺草囑咐鬼掌櫃將閒雜鬼等請至一側，空出一間安靜的偏室。沒一會，三鬼入室。
靳歡環顧四周，這間屋子的陳設擺件雅致，不像那群銅臭味的鬼所建。她盯著牆壁上的美人春倦圖，道:“這是新開的書齋？我在鬼市混跡多年，哪隻品味高雅的鬼能躲過我的耳目。”
謝淮暗戳戳地拉扯淺草，道:“少主，這間書齋是我所開。淺草以前就愛讀書，我跑去人間帶來這些記載奇談怪論的書冊，供她翻閱。”
靳歡道:“誰準許你離開鬼界的？還有這間書齋，你是不是托了淺草的關係？速速交代清楚。”
謝淮微微一怔，旋即擺手，道:“少主準許我去死生之淵接鬼，我多去了幾趟。第一趟回來時，”他說著，轉過頭，含情脈脈地看著淺草，“就遇到阻礙找不道回來的路，就與淺草相逢。那一麵之後，腦海突然變得清晰，總是情不自禁地買奇聞錄送她，在一次次接觸下，記憶回溯，想起來一切。”
“至於這間書齋，的確仗著幾分關係得來的。”
“……嗯？”靳歡難以置信，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忽然正經道，“淺草，你的意中人是他啊！”
淺草回握謝淮的手，笑道:“那日洛霜長老派我去接一鬼。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他領著一大隊亡魂徘徊在鬼界外，安撫群鬼，還像以前那樣傻愣愣的。我設想過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那麼平靜。我一靠近，就看見他那雙流露著陌生的眼睛，心裡頓時難受。”
“我想著我們會曆經千難萬險，在重逢的那一刻喜極而泣。可當清楚他不認識我的瞬間，我寧願平靜地相逢，不需要那些感天動地的戲碼。”
“少主，謝謝你帶他回到鬼界。”
“回到我身邊。”
謝淮緊著道:“多謝少主，少主真是有福之鬼。”
靳歡見淺草剖開心扉，認真傾聽。見淺草突然向她道謝，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應。
說不用謝？
可是她抓乞丐鬼，淺草的意中人回鬼界，一是因為他奇特的化鬼之道，二是欣賞他的領兵造詣。
無論是哪一點，都與淺草牽扯不上關係。
像往常打趣淺草？
她沒法在明知此事與她無關，還應下謝意。何況帶回謝淮的那日，她還讓淺草去人間散心。可能因她這一行為，害得他們重逢的時間晚了呢。
其實，她也沒有將淺草和謝淮的事放在心上，不是交給底下的將領去做，就是讓鬼兵留意。說幫尉遲前輩找回記憶也好，答應幫吳家兄妹找他們哥哥也罷，好像她都沒有出一份力，都是口頭一說。
於情於理，她都不能接受謝意。
沉思後，靳歡道:“淺草，謝淮，不必向我道謝。你們的重逢與我……沒有關係。”
“怎麼會呢？”謝淮認真地望著靳歡，“少主是掌管偌大的鬼界，或許有所力不從心。就像尉遲前輩所說，雖然少主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這些瑣事，但遇到少主的那一刻，他有了心安的感覺。”
“尉遲前輩說在少主到來之前，已經有放棄尋找過往，就此平淡度過一生的打算。而我嘴上說著歸家尋妻兒，但已經沒有多大的期盼了。這一切都在與少主相處後，有所改變。”
謝淮粲然一笑，又道:“不知為何如此，這種感覺愈演愈烈。我、我當然要感謝少主。”
淺草凝視靳歡的臉，笑著笑著卻哭了，她道:“謝淮遇見少主的那一刻起，注定著我們的重逢，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就像南陵雨神，沒有遇見少主，雷神秘境不會現世，雨神更不會找回記憶；就像吳家兄妹，沒有少主的善心，吳家三兄妹難以重逢，更不會有來世之約。”
“少主總是這般好。”
靳歡拿出手帕遞給謝淮，有幾分不好意思，“我竟不知道自己這麼好。很少見淺草誇人呢。”
淺草道:“過往沉悶悶的，讓少主擔憂了。”
靳歡適應不了這樣傷感的淺草，隨口一說:“說來你們該去感謝洛霜，讓你們早點重逢了。”
淺草點頭道:“洛霜長老總是未卜先知。南陵雨神隕落前，我就撞見長老前往南陵山，獨自在僅存的幾座雨師廟呆上一陣。”
靳歡沒當一回事，道:“洛霜曾是新澤水神，與尉遲前輩有交情也不足為奇。”
謝淮狐疑道:“可是洛霜長老為何會在尉遲前輩隕落前去雨師廟，而不是隕落後。神廟不是會……”
靳歡接話:“傷其鬼體。”心底隱約有幾分懷疑。
落霜殿，楚逢君跟著鬼兵踏進後殿。
“長老過會就到。”鬼兵說完，離開後殿。
好半晌，洛霜裹著黑袍從側門走出來，她抬眸望向楚逢君，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楚澤戰神，無需拘謹。”
說著，她走向主位落座。
洛霜直視張望的楚逢君，語氣清冷平靜，“楚澤戰神，少主不在這裡。或許我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在下洛霜，魔鬼城大長老。”
說著，她摘下麵罩，露出麵目全非的臉，見楚逢君毫不意外的樣子，笑道，“當年少主留在明宅的卷宗太過危險，我怕衛渡會修煉才現身拿走，至於對你和顏溪戰將出手，實屬無奈之舉。”
楚逢君攥緊衣袖，道:“若我沒猜錯，洛霜長老是鬼界第二人。而鬼帝早已隕落，托孤令你助靳歡掌管鬼界。獻祭一事也是你籌謀的。”
洛霜重新包上臉，道:“戰神說的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少主第一次入世是我療傷時發生的。等我出來，少主已經失憶，與你暗生情愫。”
當年，洛霜出關得知少主失蹤後，利用鬼帝氣息在仙梨村找到靳歡，見她肆意歡笑的樣子，沒有第一時間將她帶回鬼界。她轉頭借著調查幕後之人來說服自己，任由靳歡在人間活了一場。
可以洛霜的才智又如何需要那麼久調查呢。她隻是心疼少主而已。
雖非親女，但也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
“戰神放心，我不會害少主的。”
楚逢君蹙眉道:“她很信任你，這樣……”
洛霜打斷他，道:“戰神，少主記憶是被我和鄔童封印的。我請你來是告訴你，在時機到來之前，不要試圖讓少主想起一切。”
想法被證實，楚逢君道:“我猜到封印記憶一事，更知道強行解開，她會疼。”
“戰神聽勸就好。”洛霜疲憊道，“我今日有點累，過幾日再將一切道來。”
楚逢君頷首道:“我可以去見她嗎？”
話音一落，洛霜道:“她會高興的。”
楚逢君鬆了一口氣，道:“多謝。”
才踏出幾步，洛霜再次叫住他，楚逢君回頭看向洛霜，就聽見她道:“戰神，你去一趟鬼市吧！芙蓉街上有一座銀鈴樓，有一個小家夥等在那裡，你能認出來的。”
“就像在銅陵鎮，一眼認出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