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局(1 / 2)

鬼界少主逛凡間 東眠魚 6333 字 10個月前

雨已經下了兩個時辰,隱約有停歇的意思。煙霧迷離,山石隱沒其間。

天色蒙蒙有些亮意,吳越鏡躲在角落,遠眺鬼族排兵布陣。

一陣微濕的風自身後吹來,他驚得踉蹌回頭,看清楚是靳歡,剛想揚起笑容就垂下頭,盯著雙腳,不敢抬頭與靳歡對視一眼。

靳歡淡淡道:“傷還沒養好,不該來這裡,衛渡怎麼沒攔著你。若為暴露鬼門一事而來……有人拿你兄長和妹妹的屍骨威脅你,你的選擇沒有錯。”

吳越鏡咬著嘴唇,道:“少主,對不起。”

靳歡道:“鬼門會改變位置,沒有什麼影響。作為靳歡,我理解你的苦衷,明白你的赤誠,自然可以輕鬆說原諒,但作為鬼界少主,從你們人族堵住鬼門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吳越鏡的臉色發白,渾身微微顫抖,不知是寒風侵體,還是無聲啜泣。他說出鬼門的位置時,就已經清楚後果,但真正麵對一切,還是心絞疼。

他這一生已經沒有坦途,連所謂的赤子之心也是假的。這麼多年來,他擔起兄長的責任,從不敢縱容自己踏錯一步,到頭來其實是妹妹在支撐他。

膽小如他怎麼可能直麵恐懼,自始至終坦誠熾熱的都是妹妹,隻不過他模仿著就忘記了自己。

越湖啊,一直在遷就他。

靳歡垂眸瞥見他微動的嘴唇,仔細辨讀是“對不起”。她搖頭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去,以至於想起初見吳家兄妹的場景,一冷一熱,一熱一冷。

“這裡要封山,離開吧!”

不知為何,雨驟然變大,全身已經濕透。雨水和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吳越鏡用手背去擦,想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但好像……來不及了。

屠宿見靳歡回來,急忙迎上幾步,道:“少主,一切準備就緒,請你下令封山。”

“封。”靳歡望著封魂陣,道,“三百年內,派鬼兵鎮守,不準人族踏入。”

眾位鬼將鬼兵齊跪,“我等明白。”

靳歡拖著疲憊的軀體回到千福觀。剛踏進雙腿就被抱住,她低頭一看,是小鬼崽。

明策就抱著她的雙腿,仰起腦袋,道:“少主,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與鬼市有關哦。”

靳歡瞬間想起當初在鬼市裡遇見小鬼崽,被周圍鬼魂錯認為他的母親,還被纏著陪他去燈展。

那日,她覺得新奇就滿口答應,結果淺草匆忙找來,說有惡鬼從血海深牢裡逃出。她不得已前去收服惡鬼。

後來政事繁忙,答應小鬼崽的燈展也就拋之腦後了。若沒記錯,燈展在籌辦了。

她揉了揉小鬼崽的腦袋,道:“燈展,我記得。”

明策露齒,短促地笑了一下。

下一刻,整個人被舉起,他乖乖地不掙紮,但還是晃蕩著兩條短腿,難以掩飾心裡的雀躍。

靳歡注視著小鬼崽被楚逢君反抱進懷裡,詫異他們的關係何時這般好,但沒問出口,就聽見楚逢君喚了她一聲,讓她趕緊去歇息會。

“你還住在銀鈴樓,何時回人界?”靳歡盯著楚逢君,露出幾分調侃的笑意,“我有點害怕顏溪戰將,還有那位仙族公主闖進鬼界搶人,到時候鬼界又開始聊起我的風流韻事,我可承受不起。”

楚逢君抱著明策,跟在靳歡後麵。

聞言,他眸光一沉,道:“我待在鬼市數日,怎麼沒聽說過你的風、流、韻、事?”

“兩百多年前的舊事,那時我被天道發現險些喪命,閉關數年才重管鬼界。手底下的那些家夥口無遮攔,說我去尋覓正夫,流傳甚廣。”

楚逢君的目光延續而下,落在明策的腦袋上。

當年的事曆曆在目,他不會記錯。明悅,不,靳歡應該是生明策導致身體受損,才閉關修養。

果然應了程殊的那句話,他是天底下最無能的廢物。連妻兒都庇護不住,何談蒼生?

就在這時,靳歡朝明策勾了勾手指,又道:“過來,我送你一件好東西,你絕對會喜歡。”

明策睜圓了眼睛,抬起腦袋看了一眼楚逢君,然後“嗖”的一下跳出他的懷裡,跑向靳歡。

“你送什麼,我都喜歡。”

靳歡一愣,覺得自己這幾日的功夫沒白費,“小鬼崽,你可比某人嘴甜,會講話。”說著,她解開腰間的紅綢,“法器名為百鬼,初次現世是在人界青柳山,相滿鬼帝揮舞斬殺夜行的群鬼,故而得名。”

明策仰起臉看靳歡,“那你要教我操縱之術?”

“沒有啊!有損身份。”靳歡端起杯盞,將杯中烈酒一飲而儘,“但……也不是不行。”她抬眼斜睨楚逢君,見人看過來,勾唇淡笑。

楚逢君見一大一小盯著他,勉強一笑,道:“你們想講悄悄話,我暫且回避。”他站起身來,直視靳歡,“我站在殿外一刻鐘,足夠嗎?”

靳歡瞥見小鬼崽戀戀不舍的表情,忽然生起壞心思,鬼使神差道:“半刻鐘就行,若是郎君在殿外吹壞身子,我們銀鈴樓的小樓主會心疼。”

楚逢君心直口快,道:“你呢?”

“當然也心疼啊,你若在千福觀出事,傳出去就會變成我不知節製,玩壞了細皮嫩肉的美人。”

明策麵露些許驚訝,“母、你這麼厲害啊!”

靳歡捏了捏小鬼崽的臉,眨了一下眼,“鬼界第二。你怎麼溫乎乎的,不像是久居鬼界的?”

明策踮起腳尖,湊到靳歡耳畔,炫耀般道:“最近都是戰神抱著我睡覺,他身上很暖和。”

楚逢君回眸瞧見她們臉貼著臉,滿心欣慰。

目送楚美人離開,還貼心地關上殿門,靳歡這才放下心來,但還是壓低聲音,道:“小鬼崽,我且問你,你使的什麼詭計讓他對你言聽計從?”

明策自然聽懂這“他”是誰,一臉嚴肅道:“這是我的獨家功法,等你陪我看完燈展再說。”

“好,一言為定。”

中元節前夜,鬼市燈展。

最熱鬨的地方當屬東界鬼王坐台的花樓。

自從遇見吳家兄妹,慕江就一直待在花樓裡,重複回想和姐姐在人界度過的歲月。

姐弟倆出生花樓,母親是有名的頭牌,可惜天性愚鈍,被男人騙了兩次,最後鬱鬱寡歡而亡。

兩人因絕世容顏被老鴇接納養大。

慕江七歲時,慕蓮一舞成名,成為花樓頭牌。

慕江本該為小倌,但慕蓮不願弟弟受折辱,便委身官老爺做妾室,將慕江送進書館識字斷文。

官老爺正妻善妒,慕蓮屢次稱病勸老爺去正房,但還是被主母針對,落得一個香消玉殞。

慕蓮死後,慕江失去庇護,不滿九歲的他混跡在乞丐間,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窮困潦倒地度過半年後,重回花樓,住進慕蓮曾經的花房。

直到失手刺死權貴,飲下毒酒自儘。

在鬼界的數百年,他成為鬼王,也始終想不通為什麼凡人命數如此不公,憑什麼他和姐姐活得謹小慎微,還是無法逃脫慘死的命運。

倘若姐姐當年沒有選擇給官老爺做妾,也會年老色衰被花樓拋棄,最好的結局就是拿出全部家當贖身,帶著他過無依無靠的貧苦生活。

但這也隻是幻想。

姐姐早已入輪回,成為富貴人家的孩子。

慕江斜靠榻欄,單手拎著酒杯,看向繁華的鬼市。印象裡凡間的花街被稱為不夜天,每一處角落都充滿嗆鼻的胭脂香和男女縱情享樂的笑聲。

想著,他突然大笑不止,拎起酒壺往嘴裡灌。酒水滑落進胸膛,浸濕大片衣襟。

烏黑長發垂落,他順勢躺下,直視朦朧的光暈,心想避開少主,再給姐姐安排好人家。

突然被腰間硬物擱痛,他一摸是四方銀鈴,猛地坐起來,渾身止不住地戰栗。

不,不對,少主早已發現。

屠宿是沒他厲害,但也足以掌管輪回台。

讓他接手,這是警告?

想著,慕江失去理智,踉蹌著滾下榻,衝過去打開房門,踏出門檻的瞬間卻頓住。

回過神來,他失魂落魄地關上門,倚著門滑坐下來,雙手捂臉。

找少主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