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淵間，雲霧飄浮繚繞。

靳歡站在桃枝上，眼前是萬丈深淵。身後腳踩落葉的聲音漸近，她側身回眸。

顏溪腳步一頓，仰頭望去。

靳歡一襲雪袍，素色發帶束著發尾隨風飄揚，眼神一如當初。

“顏溪戰將，好久不見。”

顏溪微愣，微起嘴角，在念出“明悅”時停頓了一下，轉而道：“……鬼帝。”

話落，一陣沉默。

“我來履行從前的約定。”

靳歡收起笑容，五指猛然張開，靈力凝聚在掌心，化成無數道利箭，朝顏溪襲去。

顏溪猛地睜大眼睛，騰空而起，喚出長槍抵擋。步步後退，始終沒有還擊的意思。

靳歡闔上雙眼，操縱山穀之風。

萬千利箭在瞬息之間消散褪去，一陣強風裹挾著桃花如海嘯般將顏溪卷入其間。

顏溪手持長槍，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眼眸光華流轉。

刹那間，紫色光芒從漩渦裡湧出，她緊閉雙眼，試圖奪取這股被操控的勁風。

靳歡感知到那股反抗的力量，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慢慢卸下靈氣。

桃淵的風瞬間被顏溪掌控。

源源不斷的桃花被卷入漩渦裡，一片花瓣落在一隻纖長白皙的指上。

靳歡吹落花瓣，眼神倏然一變。

蒼穹之上，一把虛化的長劍直指顏溪。

顏溪不可置信地盯著那長劍。

劍落，她下意識操縱風擋在身前，眼神堅毅，即便被逼到崖邊，也沒有一絲鬆懈。

僵持間，額頭已經布滿汗珠。

忽然，一股不知何處而來的，磅礴強大的靈力灌入體內，如山間冰涼的溪流般緩緩流向四肢百骸。

天雷轟鳴，毫無征兆地劈了下來。

卻儘數被冥鋒劍截斷。

身體驟然變輕。

顏溪垂眸看向斷崖邊的靳歡。靳歡握著那把通體發黑的長劍，立於白霧之上。

桃淵越來越小，最後彙聚成一個點。

腳下傳來陣陣劍鳴，一聲“恭喜，桃淵風神”自下界飄來，是明悅的聲音。

她飛升了。怎麼……可能。

顏溪不敢相信。

而正在重建的神界迎來一個新神。

靳歡獨自在桃淵待了一會。直到周遭恢複空闊寂寥，她轉身離開。

山霧模糊了視線，似乎有一種錯覺，她會隨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天色微微泛白，葉映雪蹲在一座墓碑前，麵無表情地燒著紙錢。聽見清脆的斷枝生，目光才落在那道漸漸逼近的人影上。

靳歡走到她身旁，低頭望著墓碑上“陸向晚”這三個字，空有名諱，卻無氣息。她之前想不通人族為何給逝者建墓立碑，如今倒是有幾分理解。

“仙魔已成過往，但人界災禍不斷。”靳歡望著遠處，一字一句道，“人皇不降世，還望仙門……”

葉映雪了斷道：“仙門百家本是人族中的強者，自該維護蒼生。天道作惡多端，葉家隻盼鬼帝安然歸來，維護三界平穩。”

葉映雪頓了頓，又道：“終南尊者逝去前曾給過我一個香囊和一幅畫卷。鬼帝既然尋來，不妨同我回一趟望仙穀拿走吧？”

聞言，靳歡凝眸，靜靜地望著地上那團火苗，指尖微微蜷起，輕喃道：“應該是同母親有關。”

見靳歡不表態，葉映雪又喚了一聲。

靳歡回神道：“走吧，該去的。”

說完這話，眼前景象瞬間大變。

葉映雪望著熟悉的瓊宇樓閣，歎鬼帝實力不凡，一瞬穿梭千裡。她淡然頷首，帶著靳歡來到仙居閣，林終南最後待過的地方。

“尊者臨死前囑托我將此物交還，他說鬼帝不會去人皇故居，但一定會來望仙穀取銀鈴。我雖然怨恨他……算計，但師姐若是不願，以尊者的品行，也絕不會強求。”

葉映雪眼角泛起濕意，道：“……誰都沒有錯，這是我們的命數。”

靳歡接過香囊和畫卷，忍住想拆開的欲望，道：“葉家主的命數尚未可知，何必自困。葉辰他們都在死生之淵吧？”

葉映雪點頭道：“望仙穀是修煉的好地方，各家都送小輩們來此潛心曆練。”

靳歡收起林終南的遺物，餘光中瞥見黑袍弟子在外躊躇，瞧上去像有急事，於是道：“我去淵內取銀鈴，葉家主去忙吧！”

葉映雪側眸看了一眼褚家弟子，道：“也好。”

顏溪飛升給人界帶來幾日雨雪。死生之淵深處積滿水窪，空氣裡充滿泥土的味道。

漫天飄雪的冬日，靳歡踱步林間，邊收銀鈴邊尋那群小輩。

沒一會，她發現小輩們圍坐在一處小水潭。不知聊了什麼，有人噗嗤一聲笑了。

最先察覺她蹤跡的是宋簡舟，他瞧見靳歡站在不遠處，倏地站起身，引得旁邊的人紛紛注目。

靳歡走到小輩們的身前，笑盈盈道：“這裡真是不好找，翻山越嶺。”

葉辰穿好鞋襪，繞過師兄師弟，闖進靳歡的視線裡。他身形清瘦，臉型變得鋒利，完全看不出肉乎乎的模樣。

葉辰盯著靳歡，眉宇間一如既往地乾淨，道：“躲在這裡，葉師叔找不到。”

靳歡微微一怔，差點沒認出來葉辰。

葉辰見狀，笑而不語。

靳歡道：“再瘦下去，就勝過簡舟了。”

宋簡舟：“……我最近胖了。”

宋熠凝視靳歡片刻，心裡覺得前輩很不一樣，但細想也看不出什麼。他不會為難自己，想不通也就放下了，見縫插針道：“前輩，你一身白袍，是對進宋家有想法？”

靳歡好笑道：“……怎麼？宋家想成為明家的附屬家族，你同宋家主商量過嗎？”

話落，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群小輩都是仙門楷模，各家族的得意弟子，自然聽得懂話中之意。

“前輩就是那位失蹤的明家主嗎？”

靳歡點頭。

褚正站在水潭邊，觀望譚中雨滴，聽著眾人與靳歡的動靜。直到目視靳歡承認自己是明家主，他才有所反應。

困惑與矛盾交織在心裡，他臉色慘白，道：“修煉者雖比常人活得久，但至今沒有哪家長者活過兩百歲。明家主與褚家先輩相識，你若真是明家主，除非成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