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要回來,徐姨娘早把院裡收拾了一遍又一遍,秦芬到時,覺得連空氣都是乾淨清香的。
屋裡四處都是清清爽爽,一根頭發絲也不見落在外麵,隻徐姨娘常坐那張桌上擺著個竹編的圓笸籮,裡邊搭著塊繡工精細的閃金腰帶,這滿府裡除了楊氏,沒人能用金線繡衣物,不用問也知道是孝敬楊氏的了。
秦芬自然知道這是為了誰,鼻子有些微微發酸,輕輕往徐姨娘身上一靠:“還是姨娘這裡好。”
這樣的言語舉動,自秦芬病愈了再未有過,這時女兒撒起嬌來,徐姨娘又是高興又是心酸,她不欲女兒看見自己的淚意,安頓了秦芬,拉了梨花到邊上:“取些大錢,晚飯去廚房加個炒鬆蘑,再加個鬆子乳鴿,今兒想必廚房裡也忙,記著出手大方些。”
梨花應下一聲,又向姑娘看一眼,輕聲道:“太太再是公道人,姑娘在絳草軒也不如這裡鬆快,姨娘今兒便彆繡那腰帶了,不如好好陪陪姑娘。”
徐姨娘點點頭,回身坐在秦芬身邊,開口第一句話便道:“好芬姐兒,你怎麼連太太分的屋子也敢挑不是?”
這話與碧璽說的如出一轍,秦芬有些回過味來,不答反問:“這話碧璽也對我說過,3可是姨娘怎麼知道這事的?”
徐姨娘原本是不欲告訴秦芬這些的,她知道女兒素來驕縱,生怕她知道這層關係了會愈發任性,未免在上房失了分寸,此時見女兒道破,便也不瞞了:“是碧璽告訴我的,幸虧她來告我,不然你哪天把天捅個窟窿,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姨娘,這事也不過是誤會,想來太太不會計較的。”秦芬對楊氏的人品還是有數的,倒也不放在心上。
“我的傻姑娘,你就不曾想想,你們鬨了那一場,怎麼碧璽偏偏把這一句提出來說?”
秦芬這時也慢慢品出了點意思,細論起來,她和秦珮二人吵架的內容反而更大逆不道吧,怎麼碧璽偏偏不提呢。
“你當院子裡那些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是去吃乾飯的?那都是太太的耳報神呢!你們素日無事便罷,若是有個什麼,太太那頭立刻就知道了!太太不計較?不計較,怎麼偏偏不賞賜你東西?”
秦芬不意裡頭還有這許多門道,這時才知道碧璽是特意來點醒這頭,想到此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徐姨娘見了,隻當女兒怕了,又連忙安慰:“幸好這些丫鬟婆子都隻是粗使,尋常也近不得身,你貼身使喚的是自己帶去的桃香,太太還算是寬宏的,並沒把你們扣在牢裡。再有了,賞賜不賞賜的,原也是隨著太太心意,不一定是例,你沒得著,也不必多心。”
秦芬倒不在意那些賞賜,聞言苦笑著搖搖頭:“姨娘不知,太太給每人都賞了個丫鬟,連四姐也不例外呢。”
徐姨娘不由得謔一聲站起來:“這個太太——”她用儘全力才將後頭的話咽了下去,隻恨恨地道:“活該!”至於怎麼個活該,她卻再不肯告訴秦芬,隻絮絮囑咐半日,命秦芬在絳草軒要乖順雲雲,好半日後,倒把自己先說服了:“太太雖則有些嚴厲,為人卻還是公道寬厚的,你隻不出格,尋常小事她也不來與你計較。”
秦芬為了寬徐姨娘的心,一一應下,母女二人這日便睡在一處,徐姨娘還有無數話要叮嚀,便不要人上夜,隻叫梨花守在外間。
“我的兒,幸虧我預先囑咐了你,你才沒聽那秦淑的挑撥,若是一吵架便跑了回來,那才真是招了太太的眼呢!”
“姨娘的話,我怎麼會不記得,不過姨娘,你怎麼會猜到這事?”
“哼,那姓金的這些年架橋撥火,調三窩四,除了好事,那是什麼都乾,她女兒能是什麼好東西?秦淑第一日去主院,被婆子說了兩句,便不忿跑回金姨娘那裡撒嬌,太太寬宏,沒和她計較,她臉上掛不住,定要想著拖人下水,好遮掩自己的過錯呢。”
“姨娘,大家都說三姐是個周到的人,你怎麼好像不喜歡她?我瞧太太也待三姐甚好呢。”
“太太呢,是個體麵人,她未必不知道秦淑內裡是個造作性子,隻素日秦淑大麵上裝得和睦,太太也便不去追究那許多細處了,金姨娘是衝在頭裡作妖的,太太厭惡她且還來不及呢,哪裡有功夫計較秦淑這個小孩子?”
“那……三姐回去告狀的事,太太是記了,還是沒記?”秦淑心裡好奇,不由得半抬起身,支著下巴問。
徐姨娘將秦芬按回被子裡,略一沉吟,慢慢地道:“太太還不至於和一個小孩子計較這些,我想太太倒沒計較這事。”
“那太太賞人給三姐,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