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來臉上汗珠直淌,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老爺一瞪,他猶尚可,太太眼風輕輕一掃,他的脊背險些壓折了。老爺原本就敬重太太,如今外院一重,內院一重,加起來老爺隻怕還得讓著太太三分,他如何敢開罪太太?
想到這裡,章來不由得後悔起來,那位新來的伍師爺分明叫自己緩一緩再去衙裡報給老爺,可是自己在金鈴兒一事上已有了錯處,想著做事勤快些總沒錯,這才急急去報給老爺,誰知竟落下好大一個不是。
楊氏見章來麵帶苦意,猜到他也受了愚弄,便冷笑一聲:“如今章管事也老糊塗了。”說完便進了院子。這話後頭如何解,且還可兩說,章來知道裡頭有餘地,便連忙點頭哈腰,讓過上房的丫鬟們,落在最後一個進了院子。
廊下丫鬟早報了老爺駕到,金姨娘一壁捂著眼哭,一壁撲了出來:“二郎,二郎,你快救救淑兒!”
杜鵑眼疾手快,上前擋在楊氏身前,當著楊氏,秦覽便不大好意思與金姨娘摟抱,猛地側身讓過。金姨娘一撲,撲在一個軟綿綿的懷抱裡,一撞之下,隻覺那胸脯甚是柔軟,不似男人,猛地抬頭一看,卻是杜鵑一臉古怪地站著。
“太太……也來了?”
秦覽心急之下不曾察覺話裡的古怪,急急便要進屋去看秦淑,杜鵑是大丫鬟,自然該替主子分憂:“姨娘真是替太太省事,三姑娘頭破了也不叫給太太知道,幸而小丫頭們嚼舌頭給上房聽見了,如若不然,三姑娘頭上留了疤,誰能擔這個責?”
秦覽此時已知受了愚弄,不由得怒火中燒,轉頭將金姨娘上下打量一遍,冷笑兩聲,又跨出門去,對著廊下傻站的秦恒罵道:“婦人們頭發長見識短,你的書也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論身份,論內外,這裡的事哪輪得到你管了?”
秦恒也是才被金環扯來此處,他自開蒙了,一向在外院受得先生教導,於內院的種種都是不大通的,此時聽見父親罵,張口結舌,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金環說三姐姐不好了……我這才……”
楊氏又冷笑一聲,指了茶花:“送恒哥兒出去讀書,他身子還未好全呢,哪個混賬來叫他摻和這裡的事?”
金姨娘原還忙著哭呢,聽見這幾句,卻猛地止住了眼淚。前番金鈴兒老娘買通大夫的事,雖是商姨娘搗鬼,她卻也在裡頭推波助瀾,後頭在兒子身上做手腳,原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誰知上房按下不發,好似沒這回事似的。她隻以為事情已過去了,此時陡然聽見,心中好比掀起了驚濤駭浪,一時也不記得哭了。
這時才有人請了大夫來,大夫細細看了秦淑的額頭,道幸而是金器所傷,不會留疤,又開了幾劑外敷藥,道隻要敷傷十天半月就好了。
時近傍晚,秦覽也不去衙裡了,命章來往衙裡告得一聲,自家陪著楊氏回了上房。
秦覽一路上絮絮說得一大篇關懷的話,楊氏大半都未聽見,隻在心裡反複思索一件事,那個青萍,到底該不該給?
現如今丈夫也並沒露出要納新人進府的意思,若是給了,未免顯得自家太卑微了些;然而,這當口兒,金姨娘突然抽風,惹得丈夫不快,眼看著便要倒台,若不在這當口一氣兒扳倒了她,隻怕柯家那小子中舉了,金姨娘仗著女兒女婿,又要翻身。
罷了罷了,不過是一個青萍,又不是自己貼身使喚多年的碧璽,給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拿定主意,楊氏緩緩開口:“老爺今晚,可留在上房用飯?”
秦覽有些莫名其妙,難道自己方才說的要在上方過夜的話,妻子是一個字也沒聽見麼?不過如今她身子不適,家中事情又多,精神短些也是常事,這樣想著,口氣放得更和緩些:“為夫的偶爾放一放公務,多陪陪夫人,也是理所應當。”
楊氏點點頭算是知道了,回屋便命人叫女兒們晚上不必請安,在絳草軒一齊用飯,還不忘吩咐送一盅雪梨銀耳羹給秦淑補身,自家吩咐了幾樣精致小菜送到上房吃晚飯。
到了用飯的時候,待秦覽在飯桌旁坐定,楊氏便招手喚道:“青萍上來給老爺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