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什一聽,頓時明白幾分,“公子的意思是,逃犯還在城內?可城裡人多眼雜,他會逃去哪兒呢?”
呼延定淵坐定,眉間舒開,“有時人多眼雜也是一件好事。這不外乎是躲避的好方法。”
納什:“人多的地方…勾欄鬨市我們沒尋到,飯館酒店跟官府都連著一氣更不可能,那還能有什麼地方?莫非是…”
呼延定淵放下筷子:“妓院。”
呼延定淵:“這是最後的去處了,像這樣的地方本就人來人往,男子更是居多,此地官府搜查起來可不方便。不過你嘛,就方便許多了。”
納什本連連點頭,認同呼延定淵的話,沒曾想這最後一句…
納什:“嗯嗯沒錯…啊,啊?”
納什有點慌張,他哪兒去過什麼妓院,在草原上也沒有這樣的地方,他絕對應付不過來。
“公子…屬下沒去過,要不您跟我一起?我怕露餡…”
呼延定淵拍拍他的肩膀,卻一臉信任的模樣,“那可不行,我得需在外麵與你接應,若你發現那賊人,卻叫他跑了,我還能追上他。再說了,又沒讓你進去當客人,是讓你探查。”
納什可算舒口氣,笑道:“嗷嗷,這樣…那就好。”
可接下來的幾天,納什都笑不出來了。
因為北州之大,勾欄妓院何其之多。納什膽大心細,為了不漏下便每個院子一間一間的探,看的他兩眼冒金星,最近火氣十足,時不時的流鼻血。
宋宅。
宋文這幾日潛心修整,在宋宅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調整自己的心態。她放下手裡的刺繡,偷偷拿起木刀把玩。一旁的小蝶還在漿洗衣物,沒注意到宋文的小動作。
宋文發呆,盯著看她良久,小蝶從宋文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她身邊,作為宋文的貼身女使照顧她。小蝶這下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宋文連忙將她手裡的木刀收了起來。
小蝶佯怒:“姑娘以為我沒瞧見?我都看到啦,那木刀在你袖口裡。”
宋文將手袖的東西又攥緊一分,可憐兮兮道:“小蝶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把了。”
小蝶瞧宋文這可憐模樣,都不忍心了。
小蝶:“好啦,我不會再拿走了,左右這把是最不鋒利的一把,姑娘玩便玩了,小心些就好。”
宋文可算高興些,先前的愁苦煙消雲散,“好耶!小蝶最好嘍!”
小蝶輕笑著走去,把洗好的衣服晾曬起來,剛放下木盆便看見席榻上的食盒。
小蝶奇怪著:“呀,主母沒帶走嗎?”
小蝶打開食盒,裡麵的飯菜都還熱著,她抬頭看了看時辰,正是曰昃。這時候也該用飯了,可她一會還要送說書先生的袍子呢,今兒晚上他上台,也不能誤了準備的時辰。
她端著食盒,眼裡充斥的憂慮,焦急不已,“這可如何是好?”
宋文看出小蝶有些著急,“怎麼了?”
小蝶:“主母早晨尚未用飯便急匆匆的走了,現在已是日昃,可我還需去送先生的衣服,這…”
宋文安慰她,“你彆慌,不用急有我呢,我去送食盒不就好了。”
小蝶更急了,“不行!尋主母的腳程太遠了,姑娘去送會累著的,萬一路上再有個…”
這話宋文都聽得耳朵起繭子,打斷她:“小蝶姐姐總是萬一萬一的…那我去送先生的衣服總行了吧?他在南安路離宋宅也就幾步路,這總沒關係了。”
小蝶一時陷入兩難,“這會不會為難姑娘?”
宋文:“這有何難?順便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小蝶點點頭,甚至還有些欣慰,“麻煩姑娘了,姑娘您啊,善心又懂事…”
宋文拿起食盒遞給她,“是受小蝶影響的功勞!你快去吧,天黑了我也會擔心你呢。”
小蝶囑咐些許才拿著食盒走了,宋文也準備出發,會會那位脾氣古怪的說書先生。
再沒過多久,宋懷忠被平反的公文就批準下來了,屆時舉家都會遷回臨京,到時候想見見老先生都不一定能見到了。說到底宋文還是對他的書很感興趣的,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不一會兒兜兜轉轉,就走到了說書先生的家。和他的脾氣一樣,家門口古怪得很。牌匾上沒有姓氏,空無一字,朝院裡瞧,同樣空無一物,院裡還長著荒草,無人清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宅子沒人住呢。
小蝶同宋文講過,說書先生是個孤兒,因為住在南安路,世人便都喚他南安先生,他孤單遊走世間幾十年,沒人知道他叫什麼,也沒有妻兒也沒有朋友,空有一身的遊曆,最後定居到北州,偶然間說起書,不曾想反響頗大,逐漸的還有了名氣。
宋文心中感歎,有點像詩人,或者是無名的旅行者。從他的文筆中也能感覺得到。她恭敬的敲了敲房門,在房門外安靜的等著。可過了半晌還沒有動靜。
宋文隻得開口:“先生,我是宋家女兒,替小蝶姐姐給您送衣服來了。”
老人在屋裡沒停筆,專心手上的事,宋文見他遲遲不開門,便猜到他還在創作。
宋文蹲在地上門口等,大概兩炷香時間,她腿都蹲麻了,實在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屋子裡的毋寧死依舊沒動靜。
好任性的老頭...宋文靈機一動,有了!
宋文鄭重的咳嗽一聲,將手放到背後很是端正,雙手背後,思索半晌,然後自顧自的說:“聰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癡呆未必真。嫉妒每因眉睫淺,戈矛時起笑談深。 ”
少女嗓音起伏清脆,抑揚頓挫,頗有幾分說書的風範,她努力回想接下來的片段,還有幾個字詞實在想不起來,隻能自己瞎編,“九曲黃河心中險,十重鐵甲麵難憎。時因吃醉亡家國,幾見詩書誤好人…”
話音剛落,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行通了!
毋寧死聲音嘶啞:“進來吧。”
毋寧死是個年過半載的老頭,無妻無子,脾性倔犟,可說到底人絕對是心善的,當年宋家剛來北州,生活舉步維艱,是他接納了小蝶,願意給她一份工作養活宋家,明明孤身一人哪裡有那麼多的衣服,需要特意招人漿洗?不但如此,還利用自己的人脈給宋世忠和梁紅玉一起找了活計,要不然多病虛弱的幼童宋文是活不過現在的。
宋文笑吟吟的說:“韶章見過先生,先生肯願意開門了?”
毋寧死還是不屑的哼了一聲,“你不是都看到了?還問我作甚?”
宋文:“……”
小老頭傲嬌baff疊加。
毋寧死:“你一個小娃娃沒讀過書,怎麼記住我書裡的內容的?”
宋文剛剛背誦的,就是毋寧死的小說作品其中一小節。
宋文玩笑道:“可能我是天才吧。”她在心裡拜謝了一百遍語文老師,宋文之所以過目不忘,完全是因為高考的魔鬼荼毒,練就了她一目十行,以及對語文極其敏感的體質,再加上宋文自小就酷愛詩詞歌賦,從古論今的古書她都吃了個通透。
毋寧死:“....不害臊。”
他盯看著宋文,宋文被他看的心裡發毛。他心裡有了底,這丫頭不光心地不錯,腦子還靈光,這樣過目不忘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啊,既然你是天才,那我再考考你,你看過我的小說,可我的小說無名,你可有感?”
喲嗬,這壓力,趕上高考寫語文作文了。
宋文回憶,眉頭緊皺:“此書通俗,文筆現實,作者不但寫出了南雍的民生疾苦,還委婉嚴苛的表達了朝廷虛偽的麵貌,以及他的憤恨無奈之情。”
感謝高考,感謝語文老師,感謝這該死的條件反射,最後這幾句完全是按照閱讀理解公式說的啊啊啊啊!
毋寧死雖然覺得聽起來怪怪的,但好賴說的沒錯。
毋寧死:“嗯,所以…?”
宋文隻得繼續道:“取為隱事錄,怎麼樣?”
毋寧死的毛筆一頓,一滴墨水穩穩滴落在宣紙之上,墨暈徐徐暈開猶如山水之畫,為宣紙上的三個字畫上句號。紙上赫然寫著隱世錄這三個字。
這是他剛剛想到過的,最好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