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狂真可哀 那可怕的笑聲仍在空氣中回……(1 / 2)

李尋歡踏入李園大門時,兩句詩忽然占據了他的心頭: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他記得第一次讀到此詩時,頗有不解,纏著大哥問個不休:“為何不是‘近鄉情更切’?”

他那害著癆病的大哥一麵拚命咳嗽,一麵給他講詩歌背後的故事,講宋之問為何被流放,又如何害怕家人遭到不幸。

儘管害著病,可大哥一講起來就沒完了,他又講起了宋之問為何因詩殺親,又是如何賣友求榮。

講到激憤處,咳嗽愈發劇烈了,可他依然堅持講完了自己想對小兄弟說的一切:“居廟堂之高也罷,處江湖之遠也好,千萬莫動壞心。”

年幼的李尋歡對這個卑劣的詩人十分鄙夷,因此自然而然地將這兩句詩視作其虛偽的證明:他賣友殺親時怎麼反而不感到膽怯了?讓他後悔的隻能是流放罷!

可現在,他竟是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這兩句中真切流露的辛酸。

他也是第一次徹底明白了為何有罪之人必定會遭報應,除了法度的懲罰、眾叛親離、四方樹敵外,罪人還會被自己心中的愧疚所責罰。

人心是十分複雜的,即便當初犯下罪行時有多決絕,日後也極少有人能心安理得。

可惜大哥嚴肅地告誡他時,他的閱曆還不足以讓他明白這一點。

他快步走著,儘全力克製住自己不向林詩音的住處瞥上一眼。他很清楚,林詩音就立在門簾邊望眼欲穿。

這時候尤其不能心軟,李尋歡懷著痛苦和愧疚思忖著,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倘若一反悔,一切反而會更糟,他既無法修複他和詩音的感情,更對不起龍大哥。

他要是看一眼詩音,哪怕隻是用餘光掃一下,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那種動人的紅暈再沒在林詩音的麵龐上出現過,如果是兩年前,即使她不施粉黛,也是極美的。

成了少女後,她變得開朗些了,似乎更愛笑了。

如果一個少女變得愛笑了,那說明她正在變得更美。反過來也一樣,如果一個少女正在經曆著蛻變,正從青澀變得明豔,那她自然也會變得愛笑。

笑容仿佛鉛華上塗抹的胭脂,讓詩音如白玉般的臉,如同花瓣一般富有生命力。

可在經曆了兩年來的變故後,笑容在她的臉上已無一席之地,取而代之的是悲傷、哀怨,還有不解。

三步,兩步,就在李尋歡即將踏入自己的住處時,一隻纖瘦的手拉住了他衣袖,林詩音紅腫著眼睛,帶著難以自禁的哭腔質問他道:“表哥,我隻問你一句話……”

李尋歡揮了揮手,輕而易舉地掙脫了詩音的手,他似乎極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我醉了,明日再說吧!”

說罷,他大笑著進入了房間,在房內將門閂上。

那可怕的笑聲仍在空氣中回蕩,可林詩音絲毫沒有聽出其中的生澀與做作,要是傷心還未占據她的頭腦,她一定能立馬看出表哥正在做戲給自己看。

可偏偏此刻兩個人都處於極度的哀傷中,對話時皆已失去了理智,說出口的話竟化為了一把把刺向自己心頭的利劍。

林詩音感覺身上一軟,要不是下意識地扶住了手旁的柱子,估計她就會重重地摔倒在地。

表哥已經荒唐快兩年了,不過,也許是她的愛意太纏綿了,也許是她始終篤信青梅竹馬的心有靈犀,她總是懷著一種偏執,認為表哥一定有什麼苦衷。

世上不知有多少純情的少女也懷著這樣的想法,她們總將自己的一切不幸歸咎於天命,甚至總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卻不願責備心上人半分,因此薄幸的情郎們愈發變本加厲地欺紿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