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相悅、終成眷屬的美滿結局存在於瑰麗的詩篇之中，存在於傳唱的戲曲之中，甚至就存在於自己的過往，可它唯獨不肯在當下的世間現身。

小梅也同樣把一顆癡心贈予李尋歡，隻是她年紀小些，幾天前她也說出了同小翠一樣的請求。

當李尋歡說明來意時，小梅歡喜得手足無措，不等小翠開口便去收拾東西了。

“那麼你呢？”見小翠麵上並無波瀾，隻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李尋歡有些不解地問道。

小翠苦笑了一下，道：“李公子的好心，小翠無以為報，可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不必麻煩李公子了，我……還是不走了。”

李尋歡大驚道：“這又是為何？”

“難道我的資財還不夠為我贖身嗎？您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卑賤之人，難道還能夠做到拋卻現在的一切，真正過上清白的日子嗎？”

小翠終是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真心，若是李尋歡也愛她，還有什麼能動搖她開始新生活的決心呢？

可她清楚，她們這樣的人若是動了心，才是真正的不幸。無論她再怎麼改變自己，也無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那在五陵年少的虛與委蛇中尋覓不得的真情。

那又何必勉強？不如就相忘於江湖罷！

於是她斟了兩杯酒，自己端起一杯道：“坐下來喝一杯才是正經事，李公子，小翠敬你一杯，祝前路平安！”

李尋歡又是驚又是喜，驚的是她竟能爽快地承認自己的“由奢入儉難”，喜的是她竟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

這世上明白人本就不多，爽快之人更是稀缺，倘若人人皆如此，惱人的事便也不會這麼多了。

江湖上的許多人，豈非也像這樣可愛、可敬，他們從不悲戚，隻是用一杯杯的烈酒來敬朋友、敬未定的前路，也敬他們自己。正是他們這樣的性格，前邊總是有希望的。

於是他還是將酒接了過來，一飲而儘。他一旦喝酒，便是為了醉，不醉便不休。

當李尋歡回到馬車上時，黃昏又一次來臨了。

小梅已經在車上等了許久了，和小翠一樣，她也早早地就失了怙恃。

“李公子，帶我去任何地方都行，您到哪，我就跟到哪，我願意為您做牛做馬！”一見李尋歡上了車，小梅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李尋歡無奈地笑了笑，連他自己都差點死於關外，又如何能護另一人周全呢？小梅還是太天真了，剛剛學成琵琶的她還不了解世事險惡。

於是他搖了搖頭，道：“小梅，我實在無法帶你走，你還太年輕，很多事還不明白，不過這並不打緊，以後你自然就會明白的。”

小梅臉上的期待瞬間化為失落，淚水從她杏仁般的眼睛中滾落，順著麵龐流下，她趕緊將臉埋入袖子裡，喃喃道：“可我一個人怎麼辦啊？”

李尋歡歎了一口氣，道：“小梅，你先彆哭，若是你願意的話，就隨我到李園去服侍林姑娘吧。不過，你必須遵循一個要求……”

頓了一頓，李尋歡望著小梅淚痕交錯的臉上圓睜著的雙眸，溫和而又嚴肅地說道：“永遠不要在林姑娘麵前提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