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徹夜難眠,天剛過五更便出門了。
一路上,鐵傳甲不住埋怨他:“少爺啊,您彆嫌老鐵嘮叨,可是您兩年來,天天都這麼樣沉迷享樂,有時還通宵達旦,這樣下去您的身體可怎麼受得了啊!”
鐵傳甲有些不快,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李尋歡整天折騰,正相反,他很願意為李尋歡效勞,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絕不會抱怨一句。
但他著實擔憂李尋歡的身體。他很清楚李尋歡在酗酒時的笑不是快樂的笑,而是刻意作出來給彆人看的。
歡樂同悲傷一樣,一旦過度了就會傷身。而用狂歡掩蓋著的哀痛更為傷人,不僅侵蝕骨髓,還會損耗元氣。
他眼睜睜看著李尋歡一日日地消瘦、憔悴下去,卻無能為力。
還有林姑娘,她曾不止一次地來找過他,流著眼淚哭訴李尋歡的性情大變,她大概已經走投無路了,每一次前來都是那麼不顧一切,好像他若不起誓一定說服李尋歡,她就絕不離開。
“鐵大哥,求你勸勸表哥!”也許是太過急切以至於言辭混亂了,也許擔心鐵傳甲拒絕,鋪陳了許久,林詩音才說出她的請求。
鐵傳甲並非沒有接觸過女人,甚至還不少,不過她們都是些混跡江湖之人,說話從不會像這樣講禮數。但他實在不懂該怎麼同大家閨秀打交道,她們的禮貌讓他深感拘束。
鐵傳甲自認為是一個粗人,事實上他也的確不太懂該怎麼客套,但他並不想得罪這麼一個平日裡待他不薄的姑娘。因此他並不主動接話,隻是連連答應林詩音的請求。
可一旦答應了,他就得硬著頭皮去勸李尋歡。事實上,他也並不欣賞李尋歡這個薄情的計劃,但他更不喜歡插手彆人的私事。不過既然林姑娘有求於他,那就權當一個契機,去勸勸這個……癡人吧!
前幾日,林姑娘又來找他了,不過,要是李尋歡真的聽勸,她又何必再來呢?
想到這裡,鐵傳甲看了一眼車廂裡的李尋歡,隻見他正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正閉目養神,大概也沒聽進去自己方才說的。
“少爺,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林姑娘的心想想啊!她如何受得住?”鐵傳甲仿若在自言自語道,他已經對此不抱任何期望了。
果然,李尋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傳甲莫要再提林姑娘了!不久便能了斷一切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怏怏不樂,於是鐵傳甲也不再多言了。
李尋歡今兒個並不是去尋歡作樂的,他要了結一些事情,一些風月場中的承諾。
太陽剛剛升起,在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中荒唐了一夜的萬花樓剛剛睡去,陽光已探到杯盤狼藉的酒桌上,與即將燃儘的幾根蠟燭發出的微光融為一體。
當小翠和小梅被叫起時,麵上還帶著昨夜醉酒的紅暈和歡娛過後的疲倦。她們似乎很不滿這個不識趣的客人偏偏要大清早來擾人清夢。
一見是李尋歡,她們便又急忙擺好一副笑臉來迎接他,“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公子,來,先坐吧!我去拿箏來,酒菜馬上就來。小梅,愣著乾啥?拿琵琶來啊!”小翠反應很快,她率先開口道。
“不必麻煩了!”李尋歡阻止道,“我此番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小翠是京城名妓,李尋歡曾帶她回去過,她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即便她像現在一般青絲未挽、粉黛不施,也不會顯得寡淡,反而自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韻味。
見過她的或許隻有一個從未真心愛過她,那人便是李尋歡,他的眼裡隻有林詩音一人。
可偏偏她隻對他一個芳心暗許。那天,在李尋歡送她回去時,她曾附在李尋歡耳邊道:“李公子,日後贖我回去可好?”
世間本就充滿著無可奈何,若要在其中生活,意味著你不得不接受它帶給你的一切。若是你對它抱有太多幻想,便會很快墮入絕望;但若是你看清了它的本來麵目,反而會在其中生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