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腦子裡長了壞東西，小草生長不了了。

阿樹護著她生長，但也殺了小草。

有些病是沒由來的，比如說窮病，比如說瘋病。阿樹有窮病，小草有瘋病。

村裡的赤腳醫生說小草有藥可治，但是要去大城市，於是阿樹就拚了命賺錢，他高，又壯，工地裡的磚頭他搬得最多，拚命到工頭都看不下去，把他攆回鐵皮屋裡休息。

阿樹每天都很累，阿樹脾氣很差，他總是凶小草，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阿樹跟阿樹媽一樣，刀子嘴豆腐心，他以為小草知道，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小草也確實知道，小時候被凶笑嗬嗬的，長大了越來越不討喜，瘋了。

阿樹還不會道歉，有的時候欺負小草哭了，他不會哄，或者哄沒幾下就耐不住性子了，阿樹愛小草，但是村裡重男輕女，他總免不了帶了些大男子主義，所以拉不下來臉，但他以後就會了。

總之那個時候他臉上過不去就凶小草，然後摸摸口袋裡皺巴巴的紙幣，不買煙了，給小草買糖。小草長大之後沒見她喜歡過什麼，但小草以前真的很愛吃糖，家裡窮村子裡也沒有牙醫，小草哭著往阿樹懷裡鑽，她哭得很安靜，很沒安全感，緊緊抓著阿樹衣角不放，之後阿樹便嚴格管控小草吃糖的量了，輕易不讓她吃。

據說糖可以讓人快樂，可惜阿樹不知道。

好難過啊，阿樹不知道小草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阿樹打工的時候小草在哭，被阿樹欺負狠了她就正大光明的哭，小草也好難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她不喜歡被阿樹凶，小時候看得到他裝滿自己的那顆心臟，長大之後眼睛就被蒙住了，腦子想不清楚，他們就說小草瘋了，但其實沒有，小草心算很快的，平時記賬都是小草在算的，小草隻是難過，很難過很難過，她不知道怎麼說，阿樹每天也很累啊，小草不想讓他再受累，她不想和阿樹說。

哦，話說回來，小草是怎麼死的呢？

就是那天，阿樹回來了，掏掏口袋沒掏到煙，他很煩躁，踹了踹小草屁股底下的木凳子：“都是為了你，你怎麼那麼麻煩啊？”

小草那天久違的心情很好，聞言她撓撓頭，把最後一顆糖遞給他，笑得甜兮兮。

阿樹的心軟了軟，心情好了點，他把小草的手推回去，小草以為他要接過便鬆了手，糖就這麼掉在了地上，阿樹邊在嘴裡嘟囔著“怎麼連一顆糖都拿不好，真沒用”邊給她撿了起來，小草有些局促，接過糖傻傻笑了，轉身就出門了。

那大概是下午三點，小草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出門溜達。

那天真的很熱，以至於阿樹一身臭汗的回來時，小草也臭了。

臭烘烘，破爛爛，七零八碎的小草。

阿樹娘死的時候，阿樹硬撐著沒在人前哭，阿樹知道她總會先自己一步走，娘還總說自己為了阿樹損了陰德，注定活不長；小草沒了，阿樹腳一軟倒在地上，尖銳的石子劃破他的臉頰，阿樹被疼哭了。

如果他快要死了，阿樹不會讓小草獨活，現如今小草死了，徹徹底底的，阿樹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他從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