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癡癡地點頭,說以後不會了。
後來妙妙才知道他是駙馬,是當朝華陽公主的駙馬。
華陽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兒,也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皇後總共生了二女一子,華陽公主雖不是嫡長公主,卻也是皇後和陛下最寵溺的小女兒。
聽閒話多的客人說,華陽公主有一條名貴可敵三座城池的項鏈,鑲滿了鳳血紅寶石,這樣的寶石珍貴,來自遙遠的夷族部落,佩之可長生,不過能不能長生還另說。
駙馬要跟妙妙好,妙妙起了壞念頭,主動問他華陽公主是不是真的有那樣一條項鏈。
駙馬說千真萬確。
好啊,你要跟我睡一分錢都不用掏,把公主的項鏈送給我就行,妙妙回頭對他笑說。
駙馬顯然很為難,他說公主的項鏈素來保管得好,難以拿到,況且就算拿到,也隻能在她手裡把玩片刻,他還得原封不動送回去。
妙妙覺得沒意思,說那就算了吧。
反正她也隻是隨便逗弄他玩兒。
妙妙走了,後來他再求見也沒能見到妙妙。
下雪的那天,長安素淨極了,來楚天坊的客人並不多,妙妙和娜桑在房間裡烤火吃栗子,栗子殼很硬,妙妙總也扒不開,娜桑歎氣,一個接一個給她打開,妙妙看著娜桑粗糙的手發愣,哪有一個女子像她的手一樣硬,手心長滿了繭子。
娜桑說,在他們部落裡,女人和牲畜一樣是物品,牲畜要乾的活兒女人也要乾,所以她從小就會做各種活兒。
妙妙牽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在她分明的掌紋裡小聲嘀咕。
娜桑問她在她手心裡說了些什麼,妙妙笑了,說什麼也沒有。
樓下又是駙馬的聲音,妙妙皺了眉,栗子也不想吃了。
這人真煩,妙妙說。
娜桑沒接話,看了妙妙一眼,很快低下頭去。
妙妙說,你去幫我把他趕走吧。
娜桑說好,高興地站起來。
妙妙將她所有神情收入眼底,暗自思忖。
她走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等到晚上回來,娜桑十分開心,妙妙看著她墨綠色的眼眸,心裡亂極了。
她身上有種氣味,妙妙很清楚這是什麼氣味,她太熟悉了。
後來駙馬再來,妙妙便沒有拒絕他了,她想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娜桑心甘情願把身子給他。
雲雨一番後,妙妙失望極了,跟普通男子沒什麼區彆,妙妙正要下床,聽到駙馬說,果然如此,那個蠻人女子說的一點不差。
妙妙走回問道,什麼一點都不差?
你的侍女說你是……磨鏡。後麵兩個字放低了聲音。
妙妙臉色大變,一瞬間心都冷了,她從沒有想過娜桑會和外人這樣說。
駙馬牽著她的手慢悠悠走了出去,邊走邊說,她跟我睡的時候說厭惡極了你觸碰她,叫她惡心。
妙妙一句話不說,任由他牽著自己。
駙馬摸著妙妙的側臉,接著說,你以為你是個什麼稀罕玩意兒,不過玉臂萬人躺的破爛席子,你跟我睡以為就能拿到華陽公主的項鏈,我呸,我寧願給你的侍女也不會給你。
妙妙冷笑一聲,從他手裡抽回自己的手。
從那兒後,她再也沒和娜桑說過一句話,好幾次娜桑拉著她想要解釋些什麼,妙妙都走開了。
妙妙廢除了最後一條規矩,她不再討厭醉酒的男人了,因她自己也開始酗酒。
冬末的時候公主府的人來了許多,老鴇以為他們是來找妙妙的麻煩,嚇得她趕緊讓人護住了妙妙,這可是楚天坊的金雞,以後要是下不了金蛋可就虧了。
沒成想公主卻讓人揪住了娜桑,公主府的下人在她房裡搜了一遭,搜出了那條項鏈,公主氣極了。
他們先是把娜桑的衣服扒光了,丟在楚天坊中間的台子上,公主讓小廝拿著鞭子抽打娜桑,後來又用小刀子一點點刮掉娜桑的肉,這樣殘酷的刑罰嚇得在場所有人都麵無血色。
老鴇問妙妙要不要下去勸一勸,妙妙趴在二樓的扶欄間麵無表情地看著娜桑。
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救她呢?和公主府通風報信的就是她花魁妙娘子,這樣的結果正是她想要的。
娜桑被打死前用儘力氣抬頭望了一眼,又傻傻地咧開嘴笑了,她死的時候,是笑著死的,妙妙看得很清楚。
公主拿走了自己的項鏈,留下了一地的血,光是清掃就花了兩天時間。
妙妙準備把娜桑埋在楚天坊的花樹底下,每天打開窗子一看就能看到的那棵樹。
她開始動手挖土,楚天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好久沒有客人上門了,現在的夜晚倒是寂靜。
她扒了半米深,月光下土裡有個紅木做的盒子,妙妙不知那是什麼,想來應該是粉頭偷偷生下的孩子悶死了擱在裡麵。
妙妙覺得膈應,把盒子拿出來放在一邊,將娜桑的骨灰放了進去。
身後有人說,快到你的生辰了,你不打開看看麼?
她聽聲便知是芍藥娘子,這個人總和妙妙作對,說起來她剛進楚天坊的時候,欺負妙妙最多的人就是芍藥娘子。
妙妙不理她,繼續刨土。
芍藥娘子上前指著紅木盒子道,這盒子不是其他粉頭埋下的,而是娜桑。
妙妙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立刻衝上她的心頭。
她準備將那箱子埋回去,不打開看。
妙妙擦了擦手上的土,一言不發。
芍藥笑了,你是不敢麵對還是不想麵對?
妙妙怒了,關你什麼事?
芍藥親自打開了那個紅木箱子,裡麵安安穩穩放著一件紅得耀眼的項鏈。
妙妙的鼻子發酸,嗓子眼怎麼都喘不過氣來了。
她這麼聰明,芍藥何須多言,如果這有一條,公主從房中也帶走一條,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不言而喻。
芍藥笑了,拿起項鏈打量,聽說這項鏈來自娜桑的家鄉,上麵的寶石是神的血淚,可保凡人永生。
妙妙乾巴巴笑了一聲,是娜桑和你說的?
芍藥歎了口氣,她埋項鏈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呢,興許是想到你拿到項鏈也會開心吧。
妙妙叫她不要再說了!
芍藥卻不打算住嘴。
你以為你總是贏的那個?在缸裡的魚兒又有什麼尊卑之分,原先我還羨慕你一點,現在連那一點你也沒有了,因為你失去了一個真心愛你的人,願為你求長生的人,此後難道還有第二人?哈哈哈哈,千百年後,你我不過都一樣是草野裡爛骨頭上的螢火罷了。
妙妙捂住了耳朵,她來楚天坊的第一日便知道,越是這樣紙醉金迷的地方,她越是要保持清醒。
她踉踉蹌蹌跑回了房間,房裡華麗異常。
妙妙累了,躺在床上睡覺,她閉著眼,將那條項鏈放在心口。
恍惚之中,她夢見娜桑回來了,她躺在她身側,妙妙牽過她粗糙的手放在唇邊,沿著她愛恨分明的掌紋訴說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