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十八年,10月,雲橫將軍和一眾將領向西對抗韓、齊軍馬,11月,大皇子的貼身護衛為了保護其主在與刺客的較量中不幸身亡,大皇子因此居於太子府,鮮有人見。
宮中,暗流湧動的緊張氛圍隻等那一星火苗便可點燃。
但是誰也不知道,那一天將何時到來。
12月,在湘洲東岸駐紮的邵雲飛收到了一封帶著璽印的詔令。
“10日之後,援軍至,午夜突襲,渡過湘洲剿滅齊國軍隊?”邵雲飛招過屬下:“這誰送來的?”
“鴿子,有皇家的標記。不是假的,”屬下試探道,“將軍要聽命嗎?現在軍中的糧草和軍馬皆不是精良至極,但也可以開戰。隻是代價會比較大。”他也知道現在的君令簡直像是將將軍和邵家軍推下懸崖的那隻手。
邵雲飛沉思片刻,回答道:“五天後不是好時機,軍中的士兵經過長時間的消耗士氣並不好,拿紙筆來,上書勸諫。”
可皇城中的民坊間,卻流傳開一個流言。
“雲橫將軍公然抗旨了啊!魏君叫他攻敵他不願意!魏君可是在朝堂上大發雷霆了!”
“怎麼會?雲橫將軍向來所向披靡,我相信這肯定是什麼謀略,不過是公堂上那些書呆子不懂罷了!”
“噓!你腦袋不想要了?”
魏君無意間從修王那聽聞這些“街坊秘聞”後,心中那些不悅更是被熊熊怒火點燃。
他可是一國之君!怎麼可以被這些布衣之眾看不起?還有邵雲飛,不過是仗著自己和公主有婚約就敢公然抗拒自己的命令,當自己是誰?
“傳話下去,叫雲橫將軍務必遵旨!皇族的權威是能被挑釁的嗎!”
“父皇三思!您先看了將軍的疏諫再下決定也不遲!邵家世代服侍魏國,開國之初到現在為皇家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傑數不勝數,父皇斷然不可因為這一次雲橫將軍的言行就對邵家如此決絕地看待!”洛琛予最擔心的事情來了,父皇年長後就對自己的名譽和功勳愈加看重,麵對這些讒言,他更在意的是主觀想法,而不是國家的命途。
魏君瞥了一眼洛琛予,心中稍稍思量火氣稍降,卻在看見修王時驀然想起些什麼,不緊不慢地開口:“臨玉,彆以為父皇年老了就昏頭了,雲橫的事情我可以給邵家一個臉麵,讓他稍稍延緩,畢竟現在雲橫將軍聲名遠揚且實力不凡,可你和你那個叫月霽的護衛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聞的……父皇知道你是太過傷心而做出逆反父皇的舉動。去宗祠裡好好冷靜一下吧再這麼沒大沒小地擾亂政事……來人!帶太子去宗祠!”說著,手中的一紙薄信也被燭燈的火焰翻騰著吞噬。
洛琛予猛地攥住了衣袖。
魏君完全被修王帶偏了,這短暫的幾天延緩根本不夠邵雲飛和大軍獲取良好的時機。
時機還沒到,時間太緊了。
但是現在魏君完全被控製了思想,淪為魚肉後,麵對他和邵雲飛的必然是萬劫不複。
但隻是被關宗祠而已,隻要還活著,就有翻盤的機會。
不要急,洛琛予。
你可以的,況且……月霽還沒回來。
逸澤也說過他隻是去完成自己的私事去了。況且作為太子未來不可能時時都有人陪著他不是嗎?
他招來隱在暗中的暗衛,吩咐道:“魏君寢宮中楠木櫃旁邊有張山水畫,他背後……”
“臨葭!!!大事不好了!洛琛予被魏君關進祠堂裡了!!”
現在宮中警備加強了不止一倍,蕭頌柳廢了好大功夫才得以來到洛雪歌的寢宮。
洛雪歌眼睫顫抖,如似身墮冰窟,在蕭頌柳麵前強裝鎮定道:“我聽逸澤說過,他說,如果事態真的到達這種地步,叫你我二人逃離皇城。”
“去哪?”
“去江南,會有人在那接應。”
蕭頌柳:”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儘快離開?”
“現在走,”洛雪歌起身,將值錢的首飾和銀票裝了起來,“皇城已經不太平很久了,再呆下去我怕皇兄沒有精力管我們二人。”
蕭頌柳咬牙,剛沒歇一會又起身走向門外,心中已經想好要寫自家大哥的信上該寫什麼了。
“哥!家危速歸!洛琛予被魏君(劃掉)背後的人控製住了,邵雲飛被針對,我和洛雪歌暫時下江南避風頭,有暗衛保護我們,不用擔心。希望能等到你們的好消息!”
蕭璉收到這封密信時,正在協調士兵把屍橫遍野的朝堂給清理乾淨。
他甩了甩手中唐刀上的殘血,眼神愈發冰冷。
“將軍,魏君親筆寫了聖旨,怕是幾天過後便真沒有可以回絕的餘地。”
下屬從自家將軍緊蹙的眉上也能看出這場戰的難度之大。
又是外敵又是內壓,將軍好慘。
而將軍突然沒厘頭地問:“雪玉公主和太子近來安好嗎?”
下屬想到和這份詔書差不多時間到的信件,忐忑回話:“太子現在被魏君禁足,公主和蕭公子南下江南,說是皇城的冬天太冷了。”
邵雲飛看了過來。
下屬:?
“你帶著這個去找公主,說是將軍提前送她的禮物。”
邵雲飛思來想去,抽出一把暗金色的匕首。
“這……公主怕是不會用吧?刀劍無眼,這容易傷到……何況這是什麼禮物啊,將軍你說清楚點我怕犯錯誤說錯話。”
邵雲飛聞言安慰道:“沒什麼特殊意義,你早去早回吧。明日便要開戰了,現在去還能免於戰爭延誤。”這個暗衛是他一眾裡年齡最小的,也是最執拗的一個,沒什麼小事避不過他掰扯兩句。
和洛雪歌性格很像。
“將軍……”
邵雲飛把眼底那抹遺憾藏去,擺了擺手,終是沒說什麼。
大曆十八年,十二月二五日,雲橫將軍奉命帶兵進攻湘洲以西,等來的卻是韓國的五萬援軍。邵家軍寡不敵眾,被迫撤退,期間,雲橫將軍為了掩護殘兵撤退,身先士卒,引兵至眉山奮勇反抗,最後卻因魏國士兵援兵晚至落得孤立無援力竭亂箭穿心致死。
遠在皇城,修王集結私兵篡位謀反,魏君被殺,太子被俘,朝政動亂。
此事史稱,湘京事變。
“邵將軍,還有什麼事沒交付的跟老趙講講,要是老趙有機會回去就給你完成哈。”
躺在屍山血海中的粗獷大漢此時積聚了點力量,努力讓死寂不那麼難熬。
“臨葭……好好活著。”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
但是他實在沒有力氣了,嘴皮微微動了下。
老趙也明白他想說什麼,乾笑兩聲:“公主肯定好好的,那麼機靈一姑娘呢。”
是啊,那麼好一個姑娘。
邵雲飛睜開眼,凝視著灰暗的天空。
新雪,旋轉著飄下,落在他血跡斑駁的臉頰上,帶來一絲微涼。
天地間,似是隻有這飄飛的雪的簌簌落下,落在他的眉尖與麵頰上。
像是一個久彆重逢的告彆之吻。
他滿足了,闔上了雙眼。
莽莽白雪會為他帶來新生嗎?
沒人能回答他。
矗立在石橋之上的洛雪歌望著北方,陰沉的天見不到一絲光線。她突然不由得心中悸動,落下一串淚珠。
遠處,蕭頌柳氣喘籲籲地領著邵雲飛的下屬跑向她。
“啪嗒啪嗒。”這是雨滴落在枯木上的聲音。
略有些倉促的雨聲掩蓋了蕭頌柳遠遠的那聲叫喊,驚起了落在枝頭的一對雀鳥。
江南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冬雨。